□胡婷
《侏罗纪世界:重生》上映,回望系列经典,《侏罗纪公园》开创了雾中巨影的惊悚美学,《失落的世界》以月光下墙壁移动的龙爪制造了心理压迫的巅峰,而《统治》则贡献了水面咫尺之隔的窒息感与张力。这部新作采用三段式的叙事结构,一个以斯嘉丽饰演的贝内特为核心的佣兵小队,一个热爱恐龙的科学家,以及一个作为领队的黑心商人,为了获得恐龙的血液,他们上天入海,从“海陆空”三个领域全方位展现人与恐龙斗争的惊险场面。他们深海伏击沧龙、近距离观察泰坦巨龙,又在悬崖峭壁间深入翼龙的巢穴,让观众目睹了人类如何在史前巨兽的绝对力量下进行周旋。
整体来看,密集的追逐、撕咬与千钧一发的闪避构成了影片的主干,其中的视觉强度与场面调度,的确可以显示出好莱坞电影的工业水准,但从特效场面到主题表达上逐一分析,仍然能看出很多问题。
有很多制造观众情绪波动的手段,在电影中反复出现,一是廉价的“Jump Scare”音效轰炸,比如大女儿在熟睡的恐龙身旁取救生筏,恐龙突然惊醒又突然消失,然后伴随的强烈音效突然出现,这种一惊一乍的手法在这部电影中屡见不鲜。二是“差一厘米就被撕碎”的惊吓,电影中恐龙突袭、爪牙擦身而过的镜头重复率非常高,特别是小女儿在皮筏下悬挂躲避追杀时,恐龙每一次都会精准扑空,这种失误实际上没什么新意,想要达到恐吓观众的效果,但久而久之也只会让观众从一开始的屏息凝神变得麻木起来。前作中很多充满想象力的关于恐怖的刻画,在这部电影中几乎都变成了直白的物理追逐。
之前的经典《侏罗纪公园》之所以好看,因为它将恐龙置于主场核心,电影给人们带来的不是怪物的破坏力,而是那份恐龙跨越亿万年鸿沟、与当代人“相遇”时产生的震撼感与神圣感。人们跟随主角一起,仿佛真的走进了遥远的侏罗纪、白垩纪,见识到了恐龙的庞大与单纯,它营造了一种“在史前丛林散步”的氛围,它所唤醒的,是人类对史前巨物最原始的恐惧、惊叹与浪漫遐想,是对失落世界的一次沉浸式朝圣。坐在影院,恐龙的每一次现身、嘶吼与狩猎都成为叙事的真正驱动力,观看恐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乐趣。
然而,《侏罗纪世界:重生》恰恰遗失了这一灵魂,它不仅在叙事权重上大幅削减恐龙的存在感,将核心冲突让位于人类道德与基因异形,更在恐龙形象本身的塑造上陷入双重困境。一方面,霸王龙、沧龙等经典恐龙的重复亮相因缺乏新意而魅力褪色;另一方面,为追求视觉刺激而设计的杂交恐龙,比如顶着怪异骨突或附着非自然结构的变种,因其刻意追求的恐怖而背离了古生物应有的、基于真实性的威严美感,沦为粗糙的基因实验产物而非令人敬畏的自然造物。
作为一部主打恐龙题材的电影,既没办法让曾经称霸地球的恐龙重新焕发生机,又没能塑造出契合系列一贯风格的新的标志性恐龙形象,那这部电影的核心吸引力必然会走向衰落。电影中卢米斯博士发出“侏罗纪公园辉煌不再”的感慨,其实也是《重生》以及这个系列后续可能面临的根本性危机:一旦恐龙不再是那个让观众满心憧憬的史前存在,仅仅变成猎奇元素或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与巨龙散步”的史诗感便会荡然无存。
从满是惊险动作场面的空隙里,电影也表达了一些主题,这些主题不是电影主要突出的部分,因此从整体上看处理得比较潦草。电影试图探讨“兼济天下”的崇高命题,主角们搏命获取恐龙血清,旨在研制普世良药对抗疾病,以此回归“科学本真”对抗资本贪婪,但这一点表现得比较单薄,电影对良知与利欲、奉献与贪婪的冲突的探讨被极度压缩。
和其他好莱坞电影一样,“珍视家人”仍然是电影的核心主题之一,邓肯口袋里儿子的照片,斯嘉丽思念去世的亲友面对大海黯然神伤,父女一行人的永不抛弃和互帮互助,这些都在动作场景的缝隙中逐一出现。但这些内容的处理,既缺乏细腻的铺陈与情感的累积,也没有与角色弧光或核心冒险产生有机共鸣,最后的表现有些苍白与空洞。
影片最后,一行人逃出小岛,带着收集好的血液与治疗人类疾病的期待,留下变种恐龙自生自灭。这样的表达,使得第一部中呈现的谦卑和敬畏已经荡然无存。
(作者为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