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现代商业银行杂志）

文｜中国工商银行北京南礼士路支行  张秋衡

高栏处，登高望远，寄情天地；凭栏后，曾经沧海，凝思历史；倚栏时，望穿秋水，尽是相思。寥寥千字，实在是难以把“栏杆”完完整整再拍一遍。

　　如果说有一本书能够让我印象深刻、爱不释手，又有强烈的冲动想要推荐给志同道合、意气相投之人，思来想去还是梁衡先生所著《把栏杆拍遍》最为合适，不仅是因为这本书老少咸宜、雅俗共赏，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无论身处在何时何地、身边是何情何景，总能在书中发现一丝慰藉、一种信念、一股力量、一种精神，让我能够在黯然神伤时得到安慰、在徘徊不前时找到方向、在心灰意冷时重拾信心、在踌躇满志时更加坚定。

　　梁衡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散文家、学者、新闻理论家，在散文创作中提倡“写大事、大情、大理”，长于旁征博引、述史叙事、精雕细琢，其作品行云流水、力透纸背、赏心悦目，著有散文、随笔、传记、时评等作品二十余部，在遍览之后，惟有一部《把栏杆拍遍》与我相伴十五年之久，总是置于案头几侧，闲时要看、劳时想读，兴起则诵、悲来便吟，真正应了于忠肃那句“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把栏杆拍遍》收集梁衡先生苦心创作的散文精品数十篇，其中作品多以写人为主，不乏《大无大有周恩来》《觅渡、觅渡，渡何处》《读柳永》《晋祠》等名篇佳作，但最能够代表梁衡先生创作主张的必是此书同名散文《把栏杆拍遍》，这大抵也是梁衡先生以篇名作书名的主要原因。

　　《把栏杆拍遍》以词贯穿全文，从辛弃疾组织抗金义军、单骑追贼夺印、奔袭捉拿叛将起笔，“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侠客形象跃然纸上，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人感受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万丈豪情；然话锋一转便把笔墨挥洒到南归之后的报国无门、罢官乡居、投闲置散上，让人悠漫又恳切地感受到“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的无限悲愤。可以说，一句“把栏杆拍遍”巧妙而又形象地概括了辛弃疾行伍出身、以武起事、凭文成名的一生，把“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的情景刻画得惟妙惟肖，留给人们广阔的想象空间。

　　约是在读过此文十余遍后，我胸中突然萌生了一个疑问：“把栏杆拍遍”到底是辛弃疾把赏心亭的栏杆拍了个遍之后的纪实，还是在数次登高遍拍栏杆之后的感慨？于是乎，在从头到尾看过《稼轩长短句》之后，又拿起此文高声吟诵一遍，心中大致有了答案——应是走过千山万水、历经千难万阻、说尽千言万语、放下千愁万绪之后，只剩下一句“把栏杆拍遍”。

　　得到自己笃定的答案之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油然而生，那就是跟随历代先贤的脚步，把栏杆再拍一遍！可当时一个十四五岁的中学少年，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正当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忽然想到可以在历朝历代的诗词歌赋中把“栏杆”再拍一遍。随后的数年时间里，我便开始在中国古代文学的海洋里畅游，无论是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通通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哪怕是到现在看到诸如“登高望远”“倚楼凭栏”之类的词句，依然会怦然心动、倾心不已。经过十余年的辞海漫游，虽不能说遍拍“栏杆”，但也算有了些许所感所悟，想在此献丑，同读此拙文者共把“栏杆”再拍一遍。

　　高栏处，登高望远，寄情天地。岳飞凭栏远眺、怒发冲冠，山河破碎的悲愤之情喷涌而出，只能“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栏杆见证了民族英雄的未酬壮志。辛弃疾亭前踟蹰、怒拍栏杆，终了此生也只能是“无人会，登临意”，栏杆默默倾听着报国无门的激愤与不甘。

　　凭栏后，曾经沧海，凝思历史。张昪凭栏远眺六朝遗迹，王朝的兴衰已是“尽入渔樵闲话”，只剩夕阳余晖中的“寒日无言西下”，栏杆见证了古今兴亡、时空流转。纳兰性德看着庭前花开花落、天边云卷云舒，只落得“来作神州袖手人”，栏杆割裂了时代的风云、分隔了个人的起伏。

　　倚栏时，望穿秋水，尽是相思。李清照倚遍了阑干，看尽了衰草，望断了来路，也只是无情无绪，在心底悄声问一句“人何处”，盼归的热切与失落都留在了栏杆之上。温庭筠笔下的女子默默独倚、孤望江楼，千帆过尽也未等到所盼之人，也只能用一句“斜晖脉脉水悠悠”来掩盖断肠之情，栏杆成为凝望盼归的剪影与符号，成就了一幅等待与失望的经典画卷。

　　寥寥千字，实在是难以把“栏杆”完完整整再拍一遍。细细想来，还有“雕栏玉砌应犹在”的物是人非、“明月楼高休独倚”的孤寂愁绪、“沉香亭北倚阑干”的华美盛世、“倚阑干处正恁凝愁”的游子之愁等等，共同在中国古代文学的时空中，勾勒出“栏杆”所表达的感情镜像。此时此刻，“栏杆”的属性在发生奇妙变化，它们不再是单纯的物，而是成为连接天地情思的精神枢纽、挺起文人气概的精神脊梁、解读文学世界的精神密码。拍打栏杆的声响，正是文明基因在历史长河中的回声定位。

　　再回到《把栏杆拍遍》此文此书，正是梁衡先生“没有新意不为文”的自励自戒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炼字功夫，带我走近走入了如梦似幻的文学世界，登高楼、临江水、望故乡、拍栏杆，找到了浮世中的一片精神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