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邯郸晚报

□徐晟

“萝卜上市，郎中下市。”翻开金实秋主编的《蔬食记忆》，这句民间谚语带着泥土的芬芳，瞬间唤醒了我沉睡的味蕾记忆。书中，48位作家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萝卜、豆子、瓜果等蔬食的四季更迭，将市井百态与文人雅趣巧妙融合，编织成一张绵密的乡愁网，紧紧兜住了中国人的烟火岁月。

全书以蔬食为线索，串联起一幅幅生动的市井画卷。孔明珠在“宠爱秋冬萝卜”一文中，深情地讲述了秋冬时节萝卜的种种妙用，让人仿佛能听到市场上萝卜交易的热闹声；汪朗则在“歪批莱菔”（萝卜的别称）一文中，以幽默诙谐的笔触，展现了萝卜在饮食文化中的独特地位。肖复兴在“冬至萝卜挑”里，回忆了冬至时节挑选萝卜的往事，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家的深深眷恋。这些蔬食在作家们的笔下活灵活现，带着灶火的温度，成为会呼吸的生命印记。

蔬食的妙处，在于它们的“活色生香”。古清生在“黄豆在黄州”一文中，以拟人的手法描绘了黄豆的生长过程，让人不禁想起父亲田间劳作的辛勤与汗水；周作人在“记盐豆”里，则细腻地刻画了盐豆的制作过程与独特风味，读来令人齿颊留香。记得儿时，母亲常用萝卜缨子蒸菜团子，那粗粝的草木香，是任何精致美食都无法替代的。原来，蔬食的灵魂并不在于精雕细琢，而在于那双沾满泥土的手和那颗敬畏自然的心。

方寸蔬果间，还藏着深邃的处世哲学。许冬林在“一素到底南瓜头”一文中，借炒南瓜头需“大火猛翻”的烹饪技巧，巧妙比喻了待人接物的火候与分寸；沈宏非在“那些木瓜”里，则通过木瓜的“柔中带刚”，赞颂了江南女子骨子里的坚韧与柔情。去年，我尝试着按照书中的方法腌制萝卜，开坛时酸香扑鼻，咬下脆生生的瞬间，我恍然大悟：所谓“人间至味是清欢”，不过就是一颗萝卜的本真滋味。

这些蔬食，更是文化的活化石。朱秀坤在“枸杞头”一文中，将枸杞头比作“穷人家的燕窝”，让人联想到《诗经》里采摘野菜的古人，感受到了那份跨越千年的文化传承；刘枋在“黄瓜杂俎”里，对黄瓜的考证与描述，则展现了他对饮食文化的深厚底蕴与严谨态度。老姐用野苋菜包饺子时总爱对侄女们说：“这是饥荒年的救命粮。”蔬食如同时光琥珀，封存着历史的记忆，照见了文化的根脉与传承。

合上书页，想起菜市场择荠菜的阿婆，青叶沾着泥星，她总说：“开春第一茬，包馄饨最鲜。”《随园食单》中说“一物有一物之味”，蔬食教会我们珍惜本味，那些沾露的翠色、飘着柴香的炊烟、“趁热吃”的叮嘱，才是真正的金盘玉盏。

“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蔬食记忆》告诉我们：人间至味不在珍馐百味，而在母亲的老火汤里，在祖母的腌菜坛中，在每个认真对待一蔬一饭的日子里。俯身细看青菜豆荚时，我们尝到的是生命的清欢，是岁月沉淀的甘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