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

做个文艺迷是需要体力的！在这个来势汹汹的梅雨季，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出了三场观影马拉松，既有战争纪录片又有二次元神作，还有大卫·林奇入梦来。

犹记十二年前的电影节上，《浩劫》沪上通宵放映是热门文化事件，以九个半小时揭露纳粹屠杀犹太人罪行，那真是如导演朗兹曼所说：“通宵放映到第二天早晨结束，让观众有一种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感觉。”放映纪录片是上海电影节的一项传统，五年前放映的《水俣曼荼罗》长达六个多小时。进影院前，大家也是抱着颈枕，说着不知能坚持几小时，结果，成了“痛哭流涕的六小时”。所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对这些观众肃然起敬。

《新世纪福音战士》是我们这一代青春期集体膜拜的杰作，这场七个半小时的“序破Q终”剧场版连映被戏称为“280元入住南京西路核心地段”“本届电影节睡眠时长7.5小时”。有人分享自己熬通宵的经验，那就是：人一定会犯困，熬不过去的时候不要硬撑。是的，我还是学生时，白天看庵野秀明的片子都会时不时魂游天外，更何况睡魔降临的夜晚。

说到我的马拉松观影体验，得追溯到上海通宵连映《指环王》三部曲的壮举。《指环王》从第一部《护戒使者》到第三部《王者无敌》，连映时长达到五百五十八分钟，足足九个多小时！然而，当年的我们都热血澎湃、无所畏惧，影院也不愁卖票，光是上海影城一家就豪迈地开出了六个放映厅！彼时大片上映是文化热事，“九小时连映，零点首映”能吸引到全城时髦人士，仿佛是场挑战耐力的大派对。

为了克制睡意，进场的每个人都做了充足准备，携带毯子、抱枕、靠垫，换上了舒服的拖鞋……大包小包的架势让我想起《没头脑和不高兴》里小学生们背着铺盖卷上戏院。为了对抗睡魔，大家的嘴都没有停歇：有对情侣干掉了整整三桶爆米花；好多人捧着满满一保温瓶的热咖啡；我和朋友拎了一袋国际饭店蝴蝶酥，五个浸满黄油与糖的大蝴蝶酥啊，第一部还没放完就只剩下空袋子与唇边碎屑了，到了第二部身边响起了鼾声……

令我特别感慨的是，多年之后的闷热六月，《指环王》“甘道夫”伊恩·麦克莱恩来到上海国际电影节，坐在人民公园“相亲角”举牌子，上书：“伊恩，5英尺11英寸，77岁，剑桥毕业，伦敦有房！”完全掌握了中国相亲文化精髓。看到戏外的“甘道夫”如此活力充沛，我真想告诉他：“可以去人民公园对过的国际饭店买蝴蝶酥，也是上海名物，形同一个大大的爱心，正呼应你在相亲角举的另一张纸：‘爱情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用心来体会的。’语出莎剧《仲夏夜之梦》。”

值得一提的是，在竖屏时代，别说花一个通宵连看三部《指环王》，现如今就连看其中一部也变成了一种沉浸式行为艺术。前些年《指环王》第一部《护戒使者》在国内复映就收到许多差评，有人“温馨提示”：建议看不下去三小时电影的朋友，可以直接看《五分钟带你看完指环王》一类视频。所以，将完整的七个小时或者九个小时交付给电影，本身就是对抗时代的集体行为艺术。

黄梅时节家家雨，我们在上海总是避不开黏搭搭的雨水和汗水，小龙虾与电影节就像是对你我的某种补偿。带上个舒服点的枕头，准备上电影院来场“马拉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