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嘉兴日报
■周晓明
六月,忙碌了一个多月的蚕农终于迎来丰收的日子,稻禾编扎成的“柴龙”上结满了雪白的蚕茧。采下的蚕茧多数被卖掉,也总有勤快的人家会留下一部分,做成丝绵被丝绵枕或者给孩子翻几件丝绵衣,环保、轻便又保暖。
把茧子做成棉被的第一步,乡下俗称“剥绵兜”。先要煮茧子。大锅中放满水,再加一点点苏打,把茧子浸入其中烧煮,煮到白胖,捞出备用。另外再准备好放满水的大盆。盆里备一个倒“U”形竹架。剥茧人端坐在水盆前,拿一个烧胖的茧子浸在水中,先撕开一个口子,除去蚕蛹,然后借着水的丝滑劲把茧子往两边拉松,拉到差不多宽时,从上往下套到竹架子上。此时,一个原本厚厚的茧子已被扯成蝉翼般薄薄一层。如此依样画葫芦,套到一定厚度了,把绵兜取下拧干水分,然后,再开始新一轮制作。剥好的绵兜晒干后,装在袋中,可以保存很多年,随用随取,十分方便。
剥好绵兜后,剩下来的蚕蛹绝不能丢,那可是乡下独有的时令美味,是“老饕”们的心头爱。苏轼曾写过“麻叶层层檾叶光,谁家煮茧一村香”的诗句,可见宋代之时,剥茧子、食蚕蛹就已十分普及。
把黄澄澄的蚕蛹反复捞洗干净后,倒入沸油煸炒,待水分炒干,蚕蛹收汁,撒入事先切好的韭菜段,再翻炒几下,便可出锅装盘。金黄油亮的蚕蛹,配以绿莹莹的韭菜,色泽鲜亮诱人,让人胃口大开。除了油炒,还可以水煮、烘烤、卤制等,各有风味。
笔者见过蚕蛹最独特的吃法,是小时候在同村伙伴菊英家见到的。白酒过蚕蛹,是这个季节菊英爷爷的保留节目,每次制作也十分严谨。先洗净几张大桑叶,淋干备用。蚕蛹在水里煮熟后,把里面的白肉挤在桑叶上,再把那一大堆白肉包裹严实扎紧,埋进土灶烧红的柴堆里煨烤。等时间差不多了,拨开柴灰,掏出煨成灰黑色的桑包。小心翼翼剥开,一块冒着热气的蚕蛹肉便出现在眼前,看起来颇像一块大白豆腐。把“豆腐”放入碟中,倒上少许生抽,淋上几滴香油,便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抿口小酒,就一小筷“豆腐”,爷爷那满足的表情已无需过多形容。有时喝得高兴了,他还会夹起一块蚕蛹肉看着我们,笑眯眯地问:“来一口?”我们个个把头摇成波浪鼓——那么可怕的东西,才不敢吃呢!
那个时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菊英爷爷这个喜好的。而当年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另一件事是,多年之后蚕蛹竟然也成了我的心头爱。
我自幼身体瘦弱,熟人们每次遇见,总会关心地来上一句:“你怎还这么瘦啊?”听多了内心便起了波澜,下定决心要增肥。于是,一篮篮鸡蛋,一块块肥肉,咬紧牙关吃下去。只是一年半载下来,依旧没啥效果。后来有一回,听人说蚕蛹高蛋白,便动了小心思。最初强迫自己吃,到后来,越吃越香、越吃越美,慢慢便欲罢不能了。肥是没有增,与蚕蛹的美食缘算是结下了。
近些年,养蚕的人家越来越少,不过女儿她爸倒是总有办法帮我搞到一些蚕蛹,也算是小小地满足了一下我的口腹之欲。只是如今再吃,除了品尝那个熟悉的味道,更多了一份情怀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