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上观新闻

1885年一个寻常的秋日，16岁的弗里德里希·德朗普夫收拾好单薄的行囊，留下一张字条给母亲，便悄悄离开了老家。在这个名叫卡尔斯塔特的巴伐利亚小村庄，德朗普夫家祖祖辈辈靠种植葡萄为生。

在弗里德里希出生后的第三年，铁血宰相俾斯麦领导下的普鲁士统一了四分五裂的德意志，其中也包括巴伐利亚。作为普鲁士的死对头，巴伐利亚人在新的德意志帝国中处境尴尬，缺乏归属感，果农德朗普夫一家更是债务缠身，穷困潦倒。

幼年丧父的弗里德里希14岁被送去学剃头，这门手艺让孤儿寡母勉强度日。但更令他感到前途无望的是即将到来的义务兵役，他不想为帝国的军队卖命。于是，他选择了逃跑。他要逃出德意志，前往大洋彼岸据说遍地机会的美利坚。

这趟跨大西洋航程比他想象得要快，不到十天，船就已经在纽约靠岸。他看着码头上人潮涌动，下船的很多人都是和他一样的外来移民。在拥挤的移民区，他凭借理发手艺谋生。就这样不上不下地维持了几年，他决定加入西部的淘金热，但他并不打算去当矿工，而是为矿工提供服务。

1892年，在西雅图，他贷款盘下了一家饭店，把它改造成了旅馆、酒吧、赌场和妓院。这在当时也许还算不上是非法的勾当，他可以美其名曰为天南地北的淘金者打造一处温暖的港湾。这桩生意让他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不到一个月就还清了贷款。那一年，他也正式成为美国公民。

1897年，伴随淘金热的重心转移到了阿拉斯加和加拿大的育空地区，弗里德里希又来到育空重新创业，继续为淘金者提供所谓的一条龙服务。妓院的柜台上支起了一架专门用来为黄金称重的天平，酒水单上写着“黄金支付可享九折”，当来此消费的单身矿工挥霍着他们手里的金沙，老板弗里德里希总会坐在一旁嘀咕：嘿，伙计！纯度不足可得加钱。

黄金哗啦啦地流进他的口袋。1901年，在加拿大骑警扫黄前夕，腰缠万贯的弗里德里希返回德国，在巴伐利亚老家，他相中了比自己小11岁的伊丽莎白。令人艳羡的身家以及风月场中驾轻就熟的炙热的情话，让他如愿抱得美人归。婚后第二年，他就带着妻子一起来到美国。

但是，没过两年，伊丽莎白思乡心切，弗里德里希尊重妻子意愿，决定回归故里，恢复德国国籍。月是故乡明，人是家乡亲，叶落总得归根，此时小有成就的他琢磨着回老家置地购房，做回一个光明正大的德国人。心想家乡父老岂有不待见之理，这位海外德侨二话不说就变卖了在美国的家产，把资金存进了巴伐利亚银行。然而，事与愿违，巴伐利亚政府并没有响应他的一厢情愿。那么多年过去了，在当局眼中，他依然是那个为了逃避兵役而迁居海外的叛徒。

无奈之下，弗里德里希直接给巴伐利亚摄政王写信，在信中，他低声下气，恭维对方是备受爱戴、至高无上、充满智慧和公正的王子，恳求对方接受自己卑躬屈膝的请求。但是，这封信显然没有得到正面的反馈。当局依然勒令这位美国公民在规定的期限内必须离开，否则将被驱逐出境。1905年7月1日，36岁的弗里德里希带着怀胎7个月的伊丽莎白回到了美国。失望与愤怒让他与母国彻底决裂。他的德语姓氏德朗普夫从此以后也就彻底改成了今天全美国最耀武扬威的那个姓。

三个月后出生的长子弗雷德一直以来也对自己的德国血统讳莫如深，一是因为这段被驱逐的家族史，二是因为二战前后德国二字在美国的负面印象，弗雷德对外宣称自己的家族来自瑞典。弗雷德之后，接过家族企业的是弗雷德的儿子唐纳德，他也一度否认自己的德国血统，在自传《交易的艺术》当中，他也谎称自己的祖籍在瑞典，恰好那里也有一个小镇叫做卡尔斯塔德。

直到身为总统期间，唐纳德才承认自己的德国血统，当然，他不会提及自己的祖父当年是为了逃脱兵役而离乡背井移民美国，并且在美国靠经营色情行业在内的服务业发家。

最近，现任德国总理默茨来到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为东道主带来了一份弗里德里希·德朗普夫的出生证明。当年那个漂洋过海的少年剃头匠，怎么可能想到，不出三代，他们家居然会冒出一位总统；也不会料到，当初自己在母国被驱逐，在美国被包容，如今他的孙子却在美国大规模开展移民搜捕行动。

相比历史的吊诡，现实的混乱更让人感到不安，但是总有人喜欢制造混乱，在混乱制造者的眼中，也许混乱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让他自己感到心安的秩序。

原标题：《他也曾被驱逐——移民德朗普夫发家史》

栏目主编：刘畅

来源：作者：文汇报 顾文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