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艳 著

　　交接班的住院医生已把大致的病人情况写在一个本子上了。米娅穿上工作服，坦然地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手头的工作。值夜班对她来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过去。然而，每个夜班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米娅手头的工作还没做完，呼叫机就响了。那吱啦啦的红灯，让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快速地挂上听诊器，拿着血压计朝病房奔去。一个脑癌病人疼痛得厉害，嘴里嚷着要开刀，其实他已经开过刀了，只不过癌症已从肝区转到了脑部。米娅回到办公室把情况告诉住院医生，住院医生开了止痛药物吗啡，让护士给他送过去。

　　见习医生就是给住院医生打下手的，一边做，一边学习，现在米娅已经申请到住院医师的培训项目了，除了做见习医生，她还要去上培训课。这会儿她回到医生办公室，就等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她忽然感到在病人的世界中，她与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她仿佛是光明的使者，肩负着带领他们走出无数个黑洞的责任。这病痛和死亡气息，将会引领她走向何方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继续做着手头的工作，然而没几分钟呼叫机又响了。那是204病室3床的病人在呼叫，米娅又急急地赶过去。

　　子夜时分，病房里静悄悄的，米娅在病房的长廊里，来回走了两遍，听到病人的呼噜声、咳嗽声，还有梦呓声，才放心地回到办公室。也许是太累了，她趴在办公桌上打起瞌睡来。睡梦里，她看见许多幽灵在她身边散步，那是从停尸房跑出来的幽灵吗？幽灵在舞蹈，幽灵就是死者脑袋里不死的魂灵吗？

　　“米医生……米医生，快、快！”

　　米娅猛地从睡梦中跳起来，迅速朝病房奔去。又是一个因肝癌而疼得嘶叫的病人，米娅立即向住院医生汇报情况，住院医生对她说：“给他打一针五十毫克的杜冷丁。”米娅处理完这个病人的情况，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她既疲劳又困顿，但她不敢再睡，只能用冷水洗洗脸，泡一杯咖啡提神。不到半小时，两个病室的呼叫机同时响起来，虽然这并不算意外，但她还是脱口而出道：“天哪！该先去哪里？”

　　“米医生，208病室1床的病人快不行了。快，要立即抢救。”

　　“米医生，205病房……”

　　米娅的脑袋晕起来。她揉揉眼睛对自己说：“挺住，一定要挺住。”于是她先去208病室，接着又去205病房，等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医生办公室，已是早上六点钟。这时，她累得躺倒在四张木椅搭起来的床上，从没有过的腰酸背痛，使她睡得整个人像一块下坠的石头，不断沉下去、沉下去……

　　如果没有电话打过来，米娅还会一直睡下去。可是刚到八点，就有人来电话催她查病房去。她惊讶地问：“我查房？”

　　“是的。”

　　米娅这才想起麦琪与她换班的事。她想，这个麦琪，今天去干什么了，莫非找到男朋友了？米娅一边想一边起来洗脸，还精心化了个淡妆，她把长发高高地盘到头顶，穿上医生工作服，精神饱满地继续上班。查病房对她来说，已不是一件难事，她最盼望的是做主刀医生的助理。医院是个复杂的小社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病人中有财大气粗的、有盛气凌人的、有穷得交不起医药费的，也有蛮不讲理和彬彬有礼的，但无论哪一种人，在癌症面前都是平等的。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