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立亨

话剧艺术家焦晃说：“舞台上，演员的脸不是最重要的，形体才是！”我们在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节，看到意大利戏剧大师皮普·德尔邦诺跟他的剧团的演出，完全可以感受到这句话的真谛。

2003年，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在台北演出老舍的《正红旗下》。当焦晃饰演的老舍，最后走向太平湖后，我和全场观众一起起立鼓掌。穿着长衫的焦老师，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是潇洒，就是从容。

2023年，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节邀约意大利戏剧大师皮普·德尔邦诺及其剧团演出《喜悦》。今年，又邀请他带来《觉醒》与《爱》。负责编导的皮普在舞台上、观众席内朗诵诗，并夹叙夹议地发表看法。他既讲述故事也融入剧情的身份，让全剧带有松弛感而且充满诗意。

有句话说：“你必须很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成功学研究者整理出来的原则是“一万小时定律”，意思是要想精通一门技艺就需要一万小时的时间去理解吸收和实践，才有可能达到大师级水平。

所谓的一万小时，按照一天花八小时，每周投入五天来算，需时五年。焦晃和皮普在剧场艺术的投入，岂止五年或五个五年。

皮普生于1959年，这一年，生于1936年的焦晃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接着加入了以优秀毕业生为骨干的上海青年话剧团。在上海青年话剧团，他陆续出演了莎士比亚的《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等国内外名剧。

2015年，因为参与拍摄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与上海青年话剧团改制合并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20周年纪录片，我有机会到焦老师家，对他进行采访。那是我在上海生活的15年里，最难忘的几个夜晚之一。我尤其记得他在多次受访当中都要讲起的一句话：“学习表演的第一天，老师就告诫我，一定不要想要去‘演戏’，要去建立生活。”

皮普早年曾在丹麦和德国学习表演，并师从舞蹈剧场开创者皮娜·鲍什。此后，他陆续为罗马歌剧院等顶级剧院导演歌剧。1984年创立剧团时，他便决心打破传统戏剧的框架。皮普携团队来到上海，带来三个作品，没有明显剧情，就是诗的朗诵，还有朴素的表演。

皮普作品里面，有的是创作者满溢的赤诚。赤，是没有保留。诚，是创作者想分享，分享他感受到的生之“喜悦”、“爱”的礼赞和“觉醒”后的释怀。这个导演把自己对世界的理解，自自然然地摊在剧场内，让我们体验到在进剧场才能感受到的即时性与松弛感。

始终坚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当众情境理论”学说，注重发掘人物行动的特殊形式，再精密地在舞台上展示角色，舞台表演超过半个世纪的焦晃，他的表演风格是：准确、清晰。焦晃之所以能在风华正茂时得到“话剧王子”的昵称，以及后来被尊称为“话剧皇帝”，就源于他所坚持的原则：“舞台上，演员的脸不是最重要的，形体才是！”

焦晃坦言，无论是话剧还是《雍正王朝》等影视剧，他都以生命诠释角色。“我要让每一位观众，在看完演出的两个星期里，一直想着我的人物！”做足功课的他，总是让我们感受一次次游刃有余的潇洒。

焦晃与皮普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声线很迷人。

当皮普以略带低沉、略显破碎的磁性嗓音朗诵诗文时，我们会发现诗的韵律和断句可以多么美妙。

2016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舞台上，来访的英国影视舞台演员伊恩·麦克莱恩用英语说出：“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一样是满满的松弛感。同台的焦晃一句一顿地用中文说出莎翁经典台词：“生存还是毁灭……”则是既有戏剧张力，又有演员本人的魅力。

皮普在上海的演后谈里说道：“我不是要演爱的故事，我要做的是打动观众，让观众体验到爱。”显然，这个导演和他的演出，希望展现的是剧场的诗意和多义性美学。透过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节持续引进他的作品，我们得以看到世界剧场的多元性。

2019年，焦晃执导并主演果戈理的经典剧作《钦差大臣》。在最后谢幕时，他动情地说道：“上海话剧演出，需要更多审美的光芒。”潇洒、清晰、叙事的剧场，和跨界、多义、意象的剧场，各有千秋。精彩的城市，总能让人看到精彩的光芒。

这个传统，还在延续，应该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