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总理身边的非常岁月(下)
创始人
2025-06-08 10:36:34

转自:党史网

西花厅,温暖的家

问:我看您回忆录里说,西花厅就像我们大家的家,总理和大姐就像长辈一样,在日常生活当中,他们和你们是怎样相处的?

答:我们都把西花厅当作自己的家,因为那也是总理和邓大姐的家。大姐跟我们一块学习的时候讲,我们之间的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总理也讲过,我们只是分工的不同,都是为了党的事业工作。在实际的日常工作中,总理和大姐在工作上是领导,是我们服务的对象,这个很清楚。我去之前,杨德中同志跟我谈话就说过,对总理只称职务,不要叫首长,不要说请示。

一个老同志因为从部队上来,部队上都是请首长指示,总理交代工作的时候,他说了一句首长请指示,总理就不太高兴,说哪儿那么多指示,咱们都是同志,不要老是说请指示,批评了几句。老同志跟我说,我就不如你,你小子胆大没说首长请指示,就叫总理,我说了个请指示,总理批评了我。邓大姐对我们要求也是很严格的,比如我到西花厅以后,开始晚上11点以前一般睡不成觉,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就想多睡会儿,不吃早餐。大姐就跟我谈,说你是一个军人,要有一定的作息时间,早上不吃饭,不能养成这样一个习惯,对身体也不好,早上自己起来出早操,保持部队的那种作风。

总理对秘书是理解和宽容的,在你办事情不那么圆满的情况下,他绝对不批评你不嫌弃你,他知道你的水平就是如此,你也是尽了最大努力了。他有时候会教你,会提醒你有关问题,说查一查资料,指点你一些做法。比如说叠地图,他出去开会,有时候需要带地图,我没当过作战参谋,叠地图几横几竖这都有规律的,他一看我不会叠,不是那么个架势,也不符合标准,他就对我说,小纪,我一看就知道你没有当过作战参谋。他就给我讲叠图的方法。像查字典,他教过我查四角号码怎么快,有时遇到一些生僻的字他也查字典。当你办错了一件事的时候,只要你认识到错了,承认没处理好,我以后注意,总理绝对不再说二话,绝对不会在另一件事没有办好,引起他不高兴的时候还提起前一件事,从来不说这话。他更多的是理解和包容,给你指导和教育。

纪东接受摄制组采访

生活上邓大姐代表总理对每个家庭都关心过,像老同志谁结婚了,他们会送上一床被面,有时候还参加工作人员的婚礼。谁家生孩子了,邓大姐就想到买两只老母鸡,给孕妇家属补一补。我那时候家在西安,家属没来,因为我是一个连级干部。当时我在总理那儿已经待了四年,按说我提的话家属也应该来了,但是这个事不好张口。邓大姐一直关心着我的这个事,想着这个事。那时候,工人之间可以对调,后来我家属通过对调过来之后,大姐就直接给总理报告,说小纪的家属来了,没有沾总理的什么光,人家是符合对调政策的。总理说,好啊,这样好,安排在哪儿了?我说安排在西单邮局了,离家近,我上班也近。他说那好,那好,你爱人不是车工吗?我说对。我刚到总理身边的时候,他问我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是国营红旗机械厂车工。他说车工到40来岁就得改换工种,不然的话站的时间长,腿疼腰疼。这是四年之前他问我的,四年之后,我老伴到了北京,他还记着我老伴是车工,说这个对调工作离我近一点好,两个老人家都这样关心我。

总理去世以后,我们清理完文件,大姐自己出费用,让每一位同志都回去探一次亲,给了我们20天假期,来回的路费都是她出的。

邓大姐和总理,没有留下自己的亲生儿女,但是她对我们的下一辈都很关心,像我的大女儿来了,她就让我把她带到西花厅来,她要看一看,所以从感情上来说,两位老人又是我们的长辈,就像我们的爷爷奶奶那样关心着我们。包括教育孩子,邓大姐都想到了。她跟我们讲,你们不要恨铁不成钢,对孩子不要管不了就打就骂,教育孩子是需要耐心的,要让孩子提高学习兴趣,他有兴趣了就能自觉去学习了。

我们在总理家里吃过一次饭,那次大师傅做了一个红烧肉,还有紫菜头汤,还有米饭。总理这次拿出来一瓶茅台,到厨房里敬我们大家一杯酒。因为他下午三点钟起床,我们有意识地把午饭往后推,推到他起床以后。总理敬了一杯酒就去办公了。我跟钱秘书两个人商量说,我先吃,我吃完了来替你,你再去睡觉。那一天总理的另外一个老秘书也参加了,喝了这瓶茅台以后,没喝够,他又拿出一瓶二锅头,实际上喝这个酒的是我们四个人。我们四个人喝了两瓶酒,一瓶茅台、一瓶二锅头。我们几个有些微醉了,我没有值班,总理也没说我。邓大姐把给我们做的红烧肉,叫警卫员用一个很大的碗盛了满满一碗,给平时在庭院里打扫卫生的两位师傅送去了。

总理:“我也有一个亲生的儿子”

问:看您的书里边回忆过这样一个事,总理曾经当着好几个人的面说,他和邓大姐有过一个亲生的儿子。当时是什么情况?

答:那是一次开计划生育会之后,几位国务院的领导坐那儿聊天,李先念、余秋里、谷牧、华国锋、纪登奎这些同志都在场,也是会后在一块聚聚。总理坐下来以后说,有件事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也有一个亲生的儿子。这时候谁也没有说话。总理自己又说,这个孩子,我也没见到,那时候我在广州,蒋介石到处追捕我,我就想办法去了上海。邓大姐怀着孕好几个月了,和她妈妈一起到处躲藏,最后躲到了一个私人诊所里,又紧张又累,孩子太大生不下来,那时候也没有剖腹这样的办法,只好用手术钳夹着孩子的头往下拉,孩子拉下来了,同时也夭折了,没呼吸了,将近9斤啊,很惋惜。我看到总理说这个事的时候眼睛里有亮光,没掉泪,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孩子夭折,也是很心痛。 

这时候先念同志插了一句话:周总理啊,天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这样我就陪着总理回到了家里。这件事我问过周秉德,我说听你伯伯亲口讲过,他也有一个亲生的儿子,没活下来,你听过没有,她说没有,我只听到七妈(指邓大姐)讲过,我从来没听伯伯亲口讲过。

问:他没有自己的孩子,对烈士的孩子都特别关心吧?

答:对,烈士的子弟,包括我们工作人员的孩子们,都把总理和邓大姐当作自己的长辈那样去尊重。两位老人给予他们许多关心和爱护,我们小孩子的照片拿给大姐,老人家都保留着,据赵炜同志说这样的照片保留了不少。

和总理最后几次见面

问:1975年2月初,总理最后一次主持国务院会议,您也参加了?

答:四届全国人大开完以后,研究了副总理的分工,这个分工要报毛主席批准,经过主席批准以后就要召开一个全体会议,这也是总理主持的最后一次国务院会议。他在305医院给我打电话说,让国务院值班室主任吴庆彤把副总理的分工打印出来,印刷厂印好,下午三点钟召开国务院各部委负责人会议,宣布副总理的分工。钱嘉东和我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总理了,很想他,所以在总理跟我说完事之后,就说总理我们好久没见到您了,想到会场看看您呢。总理说,还有钱嘉东呢,这样吧,你俩都来参会,但是要以普通工作人员的身份参加,而且要把这个事报告吴庆彤,因为他负责组织这个会,就说你们俩参加会议是经过我批准的。总理之所以这样决定,是因为在上午研究副总理分工的时候确定了在总理住院期间,由邓小平同志主持国务院的工作,主管外事,而且经过主席批准了。所以总理他想到的是遵守组织上的规定和纪律。过去参加这类会议的范围都是他确定了就行,现在他住院了,主持工作的是小平同志了,具体负责这次会议组织的是吴庆彤主任,所以我俩要向他报告。这就是总理的党性和组织原则。

这一天我和钱嘉东同志到了大会堂,坐在工作席上。看见总理从福建厅出来以后,我们上前去就叫了一声总理,握了个手,又回到了工作人员的座位上。

问:这是总理住院以后,见的最后一面?

答:不是。总理做了五次大手术,每一次做大手术之前,都是提前一两天让我们到他的医院病房,最短的一次是下午做手术,上午让我们去的。开始两次做手术,我们跟总理见面的时候问一声总理好,后来两三次我们就不问总理好了,因为知道总理不好,这个好字已经说不出来了,所以只叫一声总理。汇报工作的内容,我们两个人都商量好的,拣最重要的但是又最简单的,给他报告一下,尽快地结束,让他太累了不行,因为他这个时候体力已经不行了。我们报告工作的时候,他对每一件事都有交代,这个文件怎么办,怎么处理,都有具体意见。所以说为什么一个70多岁的老人,患上这么样严重的病,在这个时候还让我们两个秘书去,实际上他是做好了随时离开我们的准备。我们汇报完工作之后,到后来两次,只说一句话,原来是祝总理早日康复,但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了,总理康复不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我们了,只说一句祝总理手术顺利。但是他听到我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反而很轻松,很自然,甚至面带着笑容。他安慰我们,“可不一定啊,两种可能”。两种可能意味着就是,这一次找你们两个来,还能下得了手术台的话,我还会找你们,听你们两个跟我汇报工作,但如果我这一次下不了手术台,走不出来手术室,这次叫你们两个来就是诀别。当然他说完“两种可能”这句话以后,也不再说下去了……他这个时候想着的还是,自己如果能够出得了手术室,还要继续为党和人民工作,但是也做好了随时走的准备。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总想用最后的时日,为人民多做一点工作。

我们在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眼里头就含着泪,但是尽量地控制,哪怕是咬舌头都控制,让眼泪不掉下来。但一离开他的病房,我们两个就在走廊里掉泪,甚至放声大哭。什么叫春蚕丝尽,什么叫蜡炬成灰?我们总理用自己的身躯作了最真实的全面的诠释,实现了他生前说过的,把为人民服务坚持到最后……

问:还记得总理给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答:有两件事我们最感动。第一次做大手术,是在1974年的6月1日,下午三点钟进的305医院,当天晚上做了一次大手术,这次大手术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总理就在深夜给李先念同志打电话,告诉他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是广东著名粤剧演员红线女写的一封来信。她有事情到山西,在山西的一个山区了解到当地群众吃的咸盐比城里贵一分钱,导致有的农村群众不舍得吃盐,买不起盐。那个时候山区里本来就贫穷,一个工分可能就几分钱,最多一毛钱,所以说吃不上盐不舍得买盐,这个很正常,何况又贵一分钱。总理在这个时候仍然想到这件事还没有办,给先念同志打这个电话,请他赶快派调查组去了解情况,尽快让群众能吃上盐。

纪东(左)与本文整理者张军锋(右)、审定者廖心文(中)合影

还有一件事,新华社的动态清样反映了云南的一个锡矿的污染问题。那里因为常年进行生产,防护的设备又不那么完善,有一定的污染,因此矽肺病和肺癌的发病率高于其他的一些矿区。总理记着这件事,找来了给他治病的医生李冰,李冰是北京肿瘤医院的院长,总理告诉她云南有这么一件事情,说“你呀不用管我了”,带一个医疗组到那里去搞调查研究,去为我们的工人防病治病,李冰同志答应了。同时总理还跟医疗组的医务人员交代了,他一旦死去,要把自己的遗体捐献出来,供医务人员去研究去总结。他说我们国家现在对治疗癌症还没什么好办法,你们要好好地研究研究,能为国家的医学作出一点贡献,我是会很高兴的。

我们见总理最后一面是1975年12月31日的中午12点,他把我们秘书叫到他的病床前。总理的警卫告诉我们,他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这个时候到他离开我们就一个星期的时间了。12月底,天也很冷,但是我到了病房以后,总理还从被窝里把右手非常费力地伸出来(总理右手因为受过伤有残疾),还给我们招了招手。伸出手来是跟我们招手致意,显示他平常就是对人的一种平等、一种周到。老人家断断续续地跟我们说了一句话,“你们来了,问家里的同志们好”。因为我们是西花厅家里过去的,西花厅也是我们大家的家,他自己也跟我们一样把它当成家。“我累了”,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又昏迷了。总理跟我们秘书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字就是累。这个情景始终留在我的记忆中。在这之前不管多累,不管多难,他从来没有给我们透露过一个字。这就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

​(本文经纪东同志本人修改,并由原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室务委员、第二编研部主任,中国中共文献研究会周恩来思想生平研究分会首任会长廖心文审定。整理者:张军锋,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第七研究部副主任,研究员;唐蕊,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第七研究部综合处处长;季静云,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第七研究部综合处三级主任科员)

​(来源:《百年潮》202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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