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河北日报

蛙声里的乡愁

□钱永广

久旱的天气，接连下了几场大雨，不知老家母亲的房屋有没有漏雨。假日一到，我就带上儿子，回老家看母亲。

几年前，父亲去世，母亲却不肯进城，仍坚持住在老家。见到我和儿子回来了，母亲喜出望外，又是捉鸡，又是抓鸭。

老家的房屋，是几年前翻修的，近来雨水频繁，好在没有出现渗漏。

吃过晚饭，我们准备返城，母亲欲言又止。我想我是知道母亲的。她一定是想我和儿子，能在老家陪她住一个晚上。

父亲去世后，母亲在老家孤苦伶仃。见她怅然若失，我心一紧，笑着说：“妈，今晚我们不走了，陪您住一晚。”

母亲显然没有料到，像个孩子似的，脸上乐开了花。可儿子不高兴了，说是怕乡下的蚊子咬。母亲赶紧接话：“家里都有蚊帐，晚上你们早点到蚊帐里歇息。这几天雨水多，晚上青蛙经常在秧田和水塘边叫个不停，可好听了。你们如果留下来，一定可以听到城里听不到的蛙声。”

儿子课本里有关于青蛙的描写，可青蛙究竟怎么叫，他还真没有听过。听说晚上可以听蛙声，儿子才答应留下来。

对青蛙，儿子是充满好奇的。就像我小时候，曾经也弄不清，这农家水田和池塘里，一到晚上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蛙声。“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辛弃疾的两句词，唤醒了我儿时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老家的池塘里，除了有数不清的鱼虾外，白天和傍晚时分，还有青蛙在塘边跳来跳去。夏天的傍晚，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就能听到青蛙开始歌唱。它们的嗓门太大了，“呱呱”的声音充斥着耳膜，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一场大雨后，池塘边就能看到被水冲走的小蝌蚪。它们如黑珍珠般，拼命游着。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每一个小蝌蚪都应该变成鱼才对，它们怎么可以变成一只只小青蛙呢？

当我沉浸在万千思绪里，母亲已撑好蚊帐，催促我们赶紧进蚊帐。我和儿子钻进去，边玩手机，边陪母亲说着闲话。不知何时，我的耳朵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蛙鸣，像是夜晚天空眨眼的星星，忽明忽暗。儿子放下手机，开始凝神静听，我也赶紧关掉正在看的小视频，整个屋内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我们的耳膜，就装满了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蛙声。

那蛙声，开始像有高音领唱，随后是一片和声，成了大合唱。只听得蛙声时而清越，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轻缓……屋外的世界，完全成了蛙声的天地。我和儿子一起，都陶醉在这无边的声响里。

这蛙声，在寂静的夜里，如此之美。唐代诗人吴融，曾这样描写蛙声：“稚圭伦鉴未精通，只把蛙声鼓吹同。君听月明人静夜，肯饶天籁与松风。”吴融觉得，在月明人静之夜听蛙声，胜过天籁，也胜过松风。如果雨天的夜里没有蛙鸣，那将是多么枯燥沉寂。

隔着蚊帐，我和儿子聆听这不可多得的自然之声。平心而论，在老家的那一夜，我被那无边的蛙鸣触动了。从外出读书到进城工作，在城市里，我已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这清脆的声响。“鳞鳞池面水初生，萍底青蛙自在鸣。谁使幽庭当鼓吹，雨余时听作新声。”宋代诗人杨时写得多好。可我怎能像诗人那样，雨余时听作新声？这些年的我，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有诗人那样的闲情逸致。

回家后，儿子写了一篇听蛙声的日记。他说，下个假日，还要和我一起回老家。我不觉暗喜。从农村挤进城市，这么多年来，我再没心境和机遇静听蛙声。是那夜的“协奏曲”，唤起了我的切切思乡情和拳拳游子心。

夏夜蛙声里，记录着我们的回忆与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