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晚报
□王治刚
岳父病故后,妻子担心岳母一个人在老家太孤独,劝她进城跟我们同住,可她就是不愿意。岳母说,我们每天上班后,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在老家,好歹还有那么多邻居。见劝说无效,我们只好作罢,但逢年过节,我们都会去看她。这不,端午节又快到了。
出发的头天晚上,妻子把真空粽子、咸鸭蛋、苹果、瓜子、花生等物各自装袋,又去药房买了些常用药物,全放到了车子后备箱。第二天,手机闹铃刚响,妻子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叫醒我赶快出发。
车子下了高速,就来到一条盘山公路。此时,一缕阳光斜斜地射进了车窗,照在妻子脸上一闪一闪地。她突然冒出一句:“坏了,你得有心理准备,妈说今年还要种玉米。”此刻,我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差点给呛住了。这才想起,端午前后正是种高山玉米之时。我嘟囔道:“年年种,又吃不了几个,瞎折腾。”妻子嗔怪道:“去年,妈送给我们的嫩玉米,你可没少吃。”她说的是事实,高山嫩玉米吃起来香甜爽口,超市里卖的无论如何都比不上。
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老远就瞧见老屋后那棵小叶榕。那棵树下,藏着妻子十五年在此玩耍的身影。岳母早就在树荫底下候着了,蓝布衫被山风吹得轻轻晃荡,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车门刚开,她就快步迎上来,她的手一下子贴在妻子眼窝上:“哟,这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又熬夜了?”妻子没接话,摸着母亲新添的白发,声音发颤:“妈,今年少种点玉米吧?”岳母也没接话,连忙打开油纸包,露出几个茶叶蛋:“起这么早,肯定没吃早饭,快吃,刚出锅的。”
穿过开满野雏菊的田埂,玉米地已经被岳母刨成了一道道整齐的垄。我抄起锄头就往下刨,结果那锄头在手里像条滑溜溜的鱼,怎么也使不上劲。刨出来的坑又浅又歪,活像被老鼠啃过的。岳母笑得直不起腰,拿过锄头在我眼前晃:“你这拿笔杆子的手,哪干得了这粗活!去年你刨的坑,玉米苗被风一吹,跟喝醉酒似的直打晃!”说着弯腰示范,银发在风里飘啊飘,脊背却挺得笔直。妻子负责施肥,刚掀开化肥袋就皱起鼻子往后躲,岳母抄起手边的竹枝,轻轻敲了下她手背:“才进城几天,连这农家肥的味儿都嫌了?当年你追着老母鸡捡鸡蛋,怎么不嫌腥?”
日头升到头顶,汗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妻子扶着腰直叫唤,我抡锄头的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正喘着粗气呢,岳母变戏法似的从背篓里掏出个大玻璃杯,泡开的车前草和野薄荷在杯底打着旋。凉茶喝下去,刚开始有点苦,咽下去却甜丝丝的,整个人都跟着清爽起来。岳母坐在田埂上,一边编着草绳,一边唠村里的新鲜事:“张家小子考上了省城的研究生,李家母猪一胎下了6只花斑崽……”说到高兴处,她伸手替妻子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抚过那几根新添的白发,轻轻叹了口气:“日子跑得比山涧的水还快哟。”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子色,我们要走了。后备箱里又多了30个裹着稻壳的土鸡蛋,还有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青菜。车子发动时,岳母站在小叶榕下不住地挥手,身影越来越小。风裹着艾草和泥土的味道灌进车窗,后视镜里,老屋缩成了一个小点,那棵小叶榕,就像岳母的牵挂,深深扎在这片土地上;对岳母的牵挂,也随着车轮的转动,绵延成无尽的思念,在岁月里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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