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春启
“尜尜儿”
日前去长辛店参观老物件博物馆,看到两件稀罕东西。一个是两头削尖,四五厘米粗、十二三厘米长的木棒,配着一把木制的“切菜刀”。标识牌上写着“嘎嘎”。挨着“切菜刀”的,是一盘杏核,中间放着一块打磨成圆形的青石板,中间有个划刻出来的“老”字。许多参观者,包括一些五六十岁的人,对这两件展品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我却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倍感亲切:这两样东西是我们那代人童年时的玩具。
先说说那件两头削尖的“嘎嘎”。它的正确写法应该是“尜尜(gá ga)儿”,是孩子们用来“竞技”的。把它放在地上,参赛者用那把“切菜刀”剁“尜尜儿”的一头让它跳起来,然后像打棒球一样,用“刀”的平面用力一击,把它打飞,飞得越远越好,再在新的落点接着打,看谁打得远。如果“尜尜儿”跳了起来却没打着,就算“坏”——失败。这个游戏是男孩子的专利,可以两个孩子玩儿,也可以三四个孩子参加,很能锻炼参赛者的手、眼、大脑的协调配合能力。
别小看这个游戏,它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六百年前的明代。明人写的《帝京景物略》中收录着一首童谣:“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儿发芽儿,打柭儿!”柭,是个多音字,可以念bó,也可以念bā,还可以念fú和pèi。《帝京景物略》的作者可能没玩儿过这游戏,所以拿不准读音。但此处说的“柭儿”,其实就是“尜尜儿”。因为后面的文字解释是:“小儿以木二寸,制如枣核儿,置地而棒之,一击令起,随一击令远,以近为负,曰打柭柭。”这段文字说的,仅仅是游戏中开始前争夺优先权的“预赛”:如果多个孩子“参赛”,谁先谁后?那就看谁打得最远,谁就获得优先权了。春暖花开,农村的场院上,经常是孩子们“打尜尜儿”的首选之地。
再说说那件“老”。一块青石板凿成的“圆饼”,是儿童游戏用的“道具”。盘子里的杏核,就是输赢的“彩头”。石饼为什么叫“老”?很有可能是从蒙古语“赤老(石头)”演变而来的。
边缘打磨光滑、大小可握于手中的“老”,是用来“抛”的。我们小时候称这种游戏为“打老”。其玩法是:在地上画一个长方块当“锅”,每个孩子往“锅”里放置同等数量的杏核,然后在一定距离外,依次用“老”向“锅”抛击,冲击出来的杏核,就归“打老”者。如果“老”抛进“锅”里没出来,就算失败。因为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老”,于是“老”的形状与抛的准确度,就成了决定输赢的重要因素。
《帝京景物略》在介绍另一种游戏“打柭柭”时说:“古所谓击壤者耶。”其实,“打老”才更像古代的“击壤”。“击壤”是一种古老的游戏:把一块长一尺多、宽三寸的鞋底形状的木片侧放地上,人站在三四十步处用另一块木片向它投掷,击中为胜。汉王充在《论衡·刺孟》中说:“夫毁瓦画墁,犹比童子击壤于涂,何以异哉!”这句话的意思是:打碎屋瓦、毁灭田地界线,跟小孩子玩击壤有什么区别。
类似击壤的游戏,宋代有“抛堶”,也作“飞堶”。堶,念tuó,“飞堶”即抛击砖头瓦片儿。这是不是跟“打老”很接近?宋代诗人梅尧臣诗中有“窈窕踏歌相把袂,轻浮赌胜各飞堶”之句。前一句说女子踏歌跳舞,后一句说男子玩飞堶赌输赢。清人赵翼《瓯北诗抄》中有首诗说到了这种游戏:“自笑童心除未尽,拔河抛垛尚能嬉。”诗中“抛垛”即抛堶,用垛代堶是为符合诗中平仄的要求。从这两句诗中看到,不只孩子喜欢玩抛堶,大人也爱玩。明代文学家杨慎著的《俗言·抛堶》中说,“宋世寒食有抛堶之戏,儿童飞瓦石之戏,若今之打瓦也。”这不就是“打老”吗?
“打老”还有一种玩法,即两个人各持一“老”,拉开距离、相互抛掷,以击中对方的“老”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