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
晨起乘车,出太原城,一路向西。车窗外先是楼宇渐稀,继而山峦渐密。山西的山,多是黄土堆积而成,不像江南的山那般青翠欲滴。山体裸露,沟壑纵横,偶有几株瘦树点缀其间,仿佛大片的土色留白于苍茫的北宗山水画中,广袤无垠,想象无限。车行四小时,地势渐低,已近黄河。
“快到了。”友人提醒道。
我向窗外望去,只见远处一道白线横亘于黄土高原之间,那便是黄河了。河水在此处拐了个弯,水流湍急,声若雷鸣。车又行十余分钟,终于停在壶口瀑布景区入口。我随着人流向前,未见瀑布,先闻其声。那声音起初隐约,如远处闷雷,愈行愈近,愈发震耳欲聋,竟至于交谈也需提高嗓门。
转过一道山梁,壶口瀑布豁然眼前。我素来以为,所谓瀑布,不过是从高处跌落的水流罢了。江南的瀑布,纤细如线,温婉如女子;西南的瀑布,雄浑壮阔,声震山谷。而眼前这黄河之水,竟不似别处瀑布那般垂直跌落,而是从宽阔的河床突然收缩,挤入一道狭窄的石槽中,水流相互推挤、激荡,形成一片沸腾的白浪,然后猛然跌入十余米深的壶形峡谷中。那气势,仿佛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又似无数黄龙翻滚搏斗。
我站在观景台上,水汽扑面而来,须臾间便打湿了衣衫。黄河水浑浊,挟带着上游的黄土,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赭黄色。水流在石槽中左冲右突,激起数米高的浪花,阳光下竟泛出金红色的光芒。我凝视着这奔腾不息的水流,忽然想起家乡长江的平静,想起太湖的浩渺,那些水是温顺的,是养育人的;而眼前这黄河之水,却是暴烈的,是磨炼人的。
“这水势比前些年小多了。”身旁一老者叹道。我转头看去,见是一当地老农,皮肤黝黑,皱纹里夹着黄土。我问他:“以前水更大吗?”“大得多哩!”老农指着远处的石壁,“看见那些黑线没有?那是往年水位留下的痕迹。”作为一位外乡人,初见眼前景象,倒觉得水势凶猛,不可抵挡。从古到今,黄河之水,野性流露,恣意流淌,仿佛天马一路“践踏”而来,奔向大海。“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黄河远上白云间”……那些脍炙人口的古诗,刻入石碑,矗立于附近的步道中。
步道尽头是一处较小的瀑布,人称龙槽。此处水流更为集中,跌入一个深潭,潭水墨绿,深不可测。据说旱季时,人们可以下到潭边,触摸那奔腾的水流。我来时正值汛期,只能在高处远观。即便如此,那水流冲击岩石的巨响,那飞溅的水雾,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返回时,我在景区的小摊上买了一瓶黄河水。水装在透明的塑料瓶中,浑浊不堪。摊主说,这是从瀑布上游取的“原汁原味”的黄河水。“能种花吗?”我问。“咋不能?”摊主笑道,“黄河水养人几千年了,还养不活几盆花?”我付钱买水,这或许是我此行最实在的纪念。
归途中,车窗外,黄土高原连绵起伏,我想起了那些赫赫有名的山西乡贤,思考着他们的念乡情结——人终究是眷恋故土的,无论在外如何发达,根总是要扎在生养自己的地方。壶口瀑布的水,最终也要流入大海,但它流经的土地,却永远地改变了它,它也永远地改变了这片土地。人与故乡的关系,大抵也是如此罢。
回到太原,夜里做梦,竟梦见自己站在壶口边上……惊醒时,窗外太原的灯火依旧通明。我想,明天该给寓居太原的几位老乡们打个电话,问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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