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廊坊日报
一想起父亲,我就不由得想起他那支烟袋。
冬天的夜晚,我钻在暖暖的被窝里。屋内炉火正旺,父亲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用那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摇晃着一个装满黄色烟丝的小笸箩。
随着轻微的颠簸,里面稍大的烟丝晃到了最上面。父亲用两个手指捏住一撮,使劲一搓,烟屑就洒落下来。反复几次,直到烟屑大小适中为止,然后他再放到鼻子底下闻一闻。
寒夜漫长,吸烟是劳作了一天的父亲解乏的最好方式。他有一个大烟袋,烟杆又细又长,上面坠着黑色的烟袋子。烟嘴和烟斗是黄铜做的,亮亮的闪着光。烟锅边缘有铜钱大小,它的肚子鼓鼓的,能装不少烟叶呢!
拈一撮烟丝,用手指摁进烟锅,父亲含住烟嘴。擦一声,火柴划出红色的火苗。随着嘴角吧嗒吧嗒地抽动,淡淡的烟气从他的口鼻喷出。微弱的灯光下,他一手握着烟杆悠闲地吸着,一只手时不时翻一翻放在炉子上的红薯。我趴在炕头上,眼巴巴地盯着,恨不得一口吃到嘴里。母亲盘坐在灯花里做着针线活儿,我吃着软糯香甜的红薯,父亲则喷云吐雾。屋内烟气袅袅,香味弥散。多年以后,这一幅温馨的场景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个年代,爱吸烟的父亲买不起盒烟。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寻得那么多好看的烟盒,让我贴在紧挨着土炕的西墙上。这些花花绿绿的纸丰富了我童年的色彩。岗南香烟的烟盒是蓝色的,红梅烟是白色的,荷花烟则是深绿色的底儿,粉色的荷花在上面灿然绽放,艳丽无比。
空闲时候,父亲经常拿起他的烟袋,教我识字。长长的烟杆在漂亮的烟纸上移动,我摇头晃脑跟着他大声诵读。随着墙上贴的烟盒越来越多,我认识的字也越来越多。
上小学以后,我家有了责任田。父亲特意留出几畦地种上了烟叶。锄草、施肥、浇水每一项都是他精心打理。夏日田野里,烟叶长得旺盛,叶片密而大。记不清楚鲜绿的叶子如何变成焦黄的烟叶,只记得我家堆放烟叶的东厢房弥漫着扑鼻的烟草味儿。
下地归来,父亲在等待母亲做饭的间隙,会扯着嗓子吆喝一声我的名字。我马上心领神会,踩着板凳从高高的箱柜上,够下那个装着烟袋的小笸箩,兴高采烈地跑向他。
院子里绿树荫荫,枣花簌簌。装烟、点烟、吸烟,父亲的动作一气呵成。他仰着头,看着挤满枝头的朵朵黄花,满脸惬意。一袋烟的工夫,母亲也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了。父亲把吸完的烟袋锅在布鞋底儿上敲打敲打,磕掉剩吸后的烟灰,然后用粗糙的手掌把烟杆摩挲一遍,再把装烟丝的小布袋和连同它的绳子,一起缠绕在黄色的烟杆上。收拾完他的“宝贝”,才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父亲能把我用完的作业本变废为宝。一张纸折两下撕开,拿一片,捏一撮烟叶放在长纸条一角,提起纸角压住所有的烟叶,往前卷成喇叭筒状,再用舌头轻舔最外层的纸片边沿,最后用手轻轻一压,一根烟卷就诞生了。一根又一根,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枯燥的动作,并乐此不疲。
自从他开始吸烟卷儿后,那支陪伴他度过无数日夜的烟袋也被束之高阁了。后来父亲也开始吸过滤嘴香烟。那个年代,无论是陌生人或者熟悉者,递上一根烟为礼貌之举。所以,我经常看到父亲从外面回来,耳朵后面常常夹着一根烟。
如今那支烟袋已寻不到踪迹了。在流逝的时光中,我也步入中年,但留在记忆中的那支大烟袋,无论何时回想起来依旧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