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 / 陶短房（专栏作家）编辑 / 柯锐 校对 / 杨利

▲当地时间2025年4月11日，美国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美国总统特朗普步下总统专机“空军一号”。图/IC photo

卡塔尔王室计划将一架价值4亿美元的豪华版波音747-8改装飞机赠送给美国总统特朗普，得到后者青睐的同时却引来轩然大波，俨然成了一枚令人垂涎却难以下咽的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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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寻常的赠礼

特朗普并不缺乏飞机。

作为美国总统，他拥有两架1990年交付使用、经过特别改装的“空军一号”专机（都是用波音747改装的）；作为亿万富翁，他个人名下拥有一架由波音757改装的私人专机“特朗普一号”。

此外，他还可以使用统一呼号“海军陆战队一号”的若干架直升机——当然，严格说来，直升机并不能算“飞机”。

但早在特朗普的第一个总统任期，他就对老掉牙的现役“空军一号”不满（至于“特朗普一号”，尽管特朗普经常炫耀其“超豪华”，但它实际上仅是一架普通老爷飞机），因此2018年他推动和波音公司签订更新“空军一号”的合同，计划改装两架波音747-8作为新的“空军一号”专机，替换现有的两架。这项合同总价值高达39亿美元，当时规定2024年交付。

然而，人手短缺、设计制造和供应链问题等“波音拖延症”导致特朗普直到进入第二任期也未能看到新的“空军一号”。波音方面宣称“最早”也要到2029年才能交付，对此特朗普在今年2月公开吐槽“我很不满意”“明明很久很久以前合同就签了”，还特意交代“效率部长”马斯克为这项合同提升一下效率（因此最新交付日期提前至2027年）。

就在当时，一架隶属于卡塔尔王室的波音747-8专机悄然降落在毗邻特朗普私人物业——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的西棕榈滩国际机场，特朗普对这架专机兴趣盎然，曾亲自登机参观。

不久前，4名熟知内情的消息人士向NBC新闻披露称，卡塔尔王室将在特朗普下周到访之际将这架被称为“飞行宫殿”的专机赠送给特朗普，特朗普本人也打算接受。

由于消息迅速发酵并引发激烈争议，卡塔尔驻美国大使馆媒体专员安萨里紧急澄清“消息不准确”，他表示“卡塔尔国防部和美国国防部目前正在考虑转让一架飞机临时用作空军一号的可能性，但此事仍在各自法律部门的审查中，尚未作出决定”，与此同时白宫方面也暗示，至少此次访问期间这架飞机不会完成交割。

但当地时间5月12日，特朗普在白宫对记者公开表示“谁不接受这样的馈赠谁是傻子”，他毫不掩饰对“油大户”豪华专机的羡慕，称“你看一些阿拉伯国家的飞机停在美国飞机旁边，就像来自另一个星球一样”，公然表露自己乐于接受如此厚礼，一时间引发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非议。

《纽约客》杂志上，私人飞行员出身的著名科学记者怀斯指出，诨名“飞行宫殿”的卡塔尔赠礼身价不凡：它和另一架姐妹机2012年作为皇室专机加入专为皇家服务的卡塔尔阿米里飞行队，因为“专机专用”所以迄今仅飞了不到1000小时（平均每周两小时），内部装修由著名的巴黎室内设计公司精心布置，配备了“乳白色和棕褐色的家具、地毯和艺术品”，并以“定制的太平地毯、梧桐木和瓦卡普木装置，以及亚历山大·考尔德的艺术品”为装饰点缀。

根据2020年这架飞机出售时发布的说明书，该飞机设有一间主卧和一间客卧，每间卧室都配有独立的浴室和淋浴间。

当然，这仅是卡塔尔皇家私人飞机的成本，如果改装成美国总统专机，其造价注定会扶摇直上，单价比迟迟不能交割的两架新“空军一号”只高不低。

至于“飞行宫殿”的姐妹机，其在2018年被卡塔尔王室赠给了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并在该国引发了反对派议员不小的“追责”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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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非议的由来

既然特朗普本人对该飞机垂涎三尺，“想总统所想急总统所急”的白宫团队自然竭力为接受它寻找理由。

司法部长邦迪和白宫首席律师沃灵顿在被国防部询问“接受馈赠是否合法”时专门写了一份法律备忘录，称“完全合法”，白宫新闻秘书莱维特也表示，“外国政府赠送的任何礼物都会在完全符合所有适用法律的情况下被接受。特朗普总统的政府致力于完全透明”。

根据现有规定，美国总统夫妇接受馈赠需由白宫律师鉴定是否适当，单价大于等于200美元则需上交白宫档案馆，且赠礼者一旦附加利益要求就会被认定为“不正当”；美国宪法中则规定，未经国会批准，任何民选官员不得接受外国领导人“任何形式的礼物”，这被称作“薪酬条款”。

这架“豪机”显然大大超标（实际上是迄今最昂贵的外国赠礼），沃灵顿和邦迪认定“合法正当”的理由，一是“馈赠对象不是总统”，这架飞机将先由美国空军保管使用，2029年1月1日前移交给“特朗普总统图书馆基金会”，二是“卡塔尔馈赠者未提出任何附加利益要求”，因此“毫无贿赂之嫌”。

对此，许多美国政要、名人反应强烈。民主党籍参议员舒默（参院少数党领袖）、希夫、沙茨、库恩斯、布克、墨菲，众议员莫里森、考特尼、托雷斯等均公开谴责此举为“外国势力的公然权力寻租”和“明目张胆的贪腐”，民主党出身的独立参议员桑德斯、前白宫道德事务主管艾森甚至斥为“公然违宪的盗贼行为”。

甚至，连公认的特朗普铁杆盟友、著名极右翼网红鲁默也直言不讳“如果特朗普真的收下这份大礼，那将是他政治生涯的一大污点”。

尽管特朗普11日不服不忿地在平台撰文自辩，称接受馈赠是“获得免费赠礼并为国防部省钱”“交易过程非常公开透明”，并反指民主党人“才是真腐败”“坚持要我们为一架专机支付高价”，但从目前情况看，这些辩解收效寥寥——毕竟这架“豪机”有点过分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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症结是“公机私用”

怀斯等航空内行人士指出，此次“豪机馈赠”之所以闹到连铁杆支持者都对特朗普遁词不以为然的地步，症结关键在于实质上的“公机私用”。

历代“空军一号”专机共同的属性是“总统专用机”，而总统一旦卸任则再不能动用“空军一号”。

因此，第一任期卸任后的特朗普不得不把已快散架的“特朗普一号”弄到戴维营，搭载自己返回海湖庄园，这些年他卷土重来各地参选，使用的专机同样是老态龙钟的“特朗普一号”。

而“飞行宫殿”因不具备“空军一号”特有的通讯、防护、保密机能，需要大量后期改装，真正交付美国空军作为总统专机使用的时间，未必比波音那两架“空军一号”早多少，而后者的合同早已存在，工作也已全面铺开，很难裁减掉其中一架而不付出巨额赔偿。

如此一来，特朗普及其支持者所谓“省钱增效”之说很难站得住脚。

更让众多质疑者难以接受的是，该机计划在2029年1月1日前移交特朗普总统图书馆。

所谓“总统图书馆”本是卸任总统的一项个人福利，特朗普因系隔届再次当选，因此成为美国历史上为数不多拥有总统图书馆的现任总统。

2029年1月1日已是2028年总统大选尘埃落定之后，届时特朗普剩余总统任期仅剩20天，显然，让职能为退休总统附属机构的“特朗普总统图书馆”届时接收并管理这架“豪机”，意味着该机的后续改装、维护、运营费用（行内估计一次性费用不会少于15亿-20亿美元）将由美国纳税人支付，但其“余生”将主要为80岁高龄且退休之身的特朗普“跑跑私活”。

刚度过第二个任期百日的特朗普已陷入“掉粉”怪圈，“豪机”问题若不好好交代，恐怕是有点麻烦的。

乔治城大学法学教授苏珀指出，从形式上讲，任上的特朗普接受这架“豪机”，公关角度确实很糟，但能自圆其说，因为从形式上讲，这是对（美国）政府的转让，而不是对现任官员的转让，但如果特朗普卸任后能够在私人生活中使用这架飞机，那么这架飞机可能被视为非法赠予特朗普的个人礼物。

问题在于，如果特朗普铁了心要“笑纳”这份豪礼，事实上谁也拦不住，因为国会两院多数党都是共和党，甚至连一份象征性的国会谴责决议都很难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