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陶
上了没几年学的母亲,几乎不识字。
早些年的时候,她总是跟我们讲,由于姥姥家重男轻女,让家里仅有的一个男丁——舅舅读了书,母亲夹着小板凳跟在姥爷后面求了好久,姥爷才让她读到小学三年级。后来要供舅舅读高中,母亲就再也没捞着去上学。年幼的母亲离开学校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姥姥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抹眼泪。这也成了母亲心底最深的遗憾。
父亲是个初中教师,每每看到父亲伏案写字,母亲总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夸他的字漂亮。看久了,便也央求父亲教她写漂亮的字,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教她,“看好了,‘国’字要写得方方正正,‘家’字要写得大气漂亮!”她就仔细地听,认真地写。母亲的手由于常年在纺织厂工作,手指变得粗糙不堪,握笔的姿势如初学的孩子般笨拙,却写得分外认真。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极了春日里刚抽芽的柳枝,努力向上生长着。这段美好的学习时光持续到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再也没碰过笔。她把父亲的笔和字帖收进抽屉,有时候在半夜时分拿出来仔细触摸,仿佛父亲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
直到后来普及了智能手机,跟随母亲多年的小灵通终于下岗了。看着新手机屏幕上的字,母亲犯了愁。她戴着老花镜,手指在屏幕上小心翼翼地划动,一个个程序跃然手机上,“这个是什么?”“这个呢?”她抬起头问我,眼神里带着孩童般的期待。我瞥了一眼,用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回复她,接着又教了她一些基本的用法。她一边焦急地说着“慢点儿”,一边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周末又接到母亲电话,让我回家教她怎样发消息。我急匆匆赶回家,只见桌子上铺满了纸笔,零零散散的纸片散了一地。“妈,您这是要干吗呀?”我笑着问。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想……想给你们发个信息,周末回来吃饭。”我的心颤了一下。原来,母亲为了练习拼写,又拿出了家伙什儿,一个字一个字地练习拼写。
渐渐地,母亲的信息发得越来越快,她学会了手写,起初是简单的“你好”,后来是“已经到家”,再后来,她可以点赞我的朋友圈,并会各种留言,每个字、每句话都字斟句酌,像她年轻时纺织的布匹,一针一线都倾注着心意。去年生日,我收到一条特别的信息:“闺女,生日快乐,快收红包。”我颤抖着双手点开那个红包,金额不大,却让我红了眼眶。我这才知道,这些日子她不仅在学习认字,还在学习使用各种手机功能。她说,这样就能和儿女们一样了。
现在的母亲,不仅学会了发微信、语音留言、视频通话,还会刷各种各样的视频,搞笑的还会发到家庭群里和我们共享。看着她满意的笑容,我突然明白,这些文字不仅仅是文字,更是母亲对我们深沉的爱。她在用最朴实的方式,追赶着这个时代的脚步,为的是离我们更近一些。
如今,母亲的信息依然会来,有时是清晨的问候,有时是深夜的叮嘱。漫漫人生路,她的每一个字就像一束光。我知道,在这些文字背后,是她永不褪色的爱,是她用尽一生,写给孩子们最动人的“情书”。
(本文作者为胶州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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