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 著
我们大院里有三棵枣树,是前清时候种的老树,在整个一条老街都非常出名。枣树长得很高,高出房檐,走在院外,一眼能看见树梢上的枣,如果有风,树梢上的枣晃动着,很招摇的样子。
我特别喜欢这三棵老枣树,秋天,国庆节快要到的时候,枣树上的枣红了,月光下,像一颗颗小星星一样,眨着眼睛。风吹得树枝轻轻地摇动,枝叶扑扇之间,能看见夜空跟着一闪一闪,瓦蓝瓦蓝的,像萤火虫似的,好像能飞呢。
别的院子里也有枣树,都没有这三棵枣树的年龄大。关键是这三棵枣树每年结出的马牙枣特别多,还特别脆,特别甜。只要吃过这三棵树的枣,别的院子里的枣,包括街上摊子卖的枣,都不用吃了。
大院里的枣,成了大院的骄傲。每年打枣的日子,都得听大院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来选定良辰吉日,一般都在中秋节前的一个星期天,大人们都休息在家。虽说大人们都在家,但打枣都是孩子们在树下树上折腾,大人们图的是看个热闹。看着大一点儿的男孩子,蹿天猴一样,挥动着竹竿,在树枝上蹦来蹦去;女孩子和小一点儿的男孩子们,在地上大呼小叫争先恐后地捡枣,不顾砰砰梆梆的枣砸在头上的样子,大人笑个满怀。最后,孩子们把地上的枣拢成一堆,用洗脸盆盛枣,分给每一家的有足足一脸盆那么多。看着孩子们鱼贯一样往各家送枣,其乐融融,欢欢喜喜的,像过节一样,大人们最开心不过。
打枣的那天,全院的孩子出动,齐刷刷地来到了枣树下面。这是一年里最让孩子们兴奋的事情了。那时,我胆子小,从来不敢爬树,弟弟虽然比我小三岁,胆子却大得很,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跟着几个大一点儿的男孩子,猴子似的噌噌地上了树,心里很羡慕。
那时候,院子里有一个叫鸽子的女孩子,胆子也很大,她是全院唯一一个敢爬上树打枣的女孩子。她和我年龄一般大,小学时和我是同学。她常常拿爬树这事嘲笑我。每次嘲笑,我都羞愧得无话可说。爬到树上打枣,和站在树下捡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就是一个是在水里游泳,一个在水上划船看人家游泳,能有一样的感觉吗?一个是鱼,一个是船呢。
鸽子的胆子确实大,身手也灵活,爬在树上得意扬扬的劲头,一点儿不像个女孩子,倒像个男孩子。男孩子往树尖上爬,她也跟着往树尖上爬,越往上面爬,树枝越细,被风一吹,摇晃得越厉害。一般这时候,都是大一点儿的男孩子大显身手,那些胆小的女孩子,站在树下面,像踩了鸡脖子一样尖叫起来。就像戏台上的角儿,一套惊险的动作之后精彩的亮相,是以柱子为首的那几个男孩子最得意的时候。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