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

　　几年过去了,一想起那次旅行,依然心有感慨。

　　闺蜜四人,好不容易商量妥了,要趁假期一起结伴去云南旅行。我们好兴奋啊,一起做攻略,策划出行的路线,细致到每一个公交站点,每一餐吃什么,每一晚住哪里。然后我们终于定下了机票。又一起去商场买了新衣服、新鞋子——美美地拍照才好看啊。接下来就是期待着出发的那一天了。

　　是不是很美?我们也觉得此行必将是我们今生难忘的记忆。

　　可是接下来,画风变了。

　　玉霞的婆婆忽然住院了。她婆婆今年八十五岁了,身体一直很好,近日偶感不适,一检查,发现已是胰腺癌晚期。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啊!一家人慌了,玉霞更是难过。婆婆待她如女儿般好,她哪还有心情去旅游啊?就想时刻陪伴在婆婆身边。她告诉我们:“退票吧,我不能去了。”虽然我们心里也觉得遗憾,但是也感同身受,换位思考一下,谁也不能那么没心没肺吧,在婆婆病重期间还能有心思旅游。在家人的健康面前,什么都是浮云!我们三人支持玉霞做出的决定。

　　人到中年,谁不是为家人和工作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即使玉霞不能去了,我们三人去也不错。可是这样退而求其次的心愿,依然难以达成。小颜是一家单位的中层领导,就在临行前三天,单位出了事故,一位工人在作业的时候不幸出了事故,小颜得留下来配合做事故调查。

　　得到消息后,我心里的沮丧瞬间如海潮般汹涌。无数个冬夜,我们幻想着在鹅黄的春天,等一树的茂盛；也在碧绿的夏天,希望去看看满坡的金黄麦浪,可是我们总在长长的季节期盼中错过了当下。好不容易这一次有了离家的勇气,想不到这“蓄谋已久”的行程里,小颜和玉霞,又要留下遗憾。

　　说好的四人行变成了两个人,我好担心小可再有事。小可微微一笑:“计划没有变化快,这就是中年人的旅行。既然是这样,两个人就两个人吧,就让我俩替她俩看风景吧。”

　　俗话说人到中年万事休,其实不是这样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在单位担负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在家里也是顶梁柱,唯独自己却有可能成了最容易被割舍的那部分。

　　小可和我终究还是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舷窗外云海翻涌时,我忽然想起出发前夜,玉霞在病房走廊给我发的语音:“替我多看看苍山的云,听说那里的云会讲故事。”她的声音裹着消毒水气息,却像一根柔软的丝线,将散落的星辰重新串成银河。

　　我们在洱海边遇见同样独行的背包客,在古城客栈结识带孩子出游的单亲妈妈。每个擦肩而过的中年人都揣着相似的故事——有人刚送走病重的父亲,有人公司正在裁员,却仍在篝火晚会上笑着跳起三跺脚。当晨曦漫过蝴蝶泉时,小可突然指着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花:“你看,被千万人踩过的土地,照样能开出春天。”

　　返程那天,玉霞的婆婆安详离世。飞机穿越积雨云剧烈颠簸时,我握紧扶手的掌心全是汗,却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惊慌。或许中年人的旅行从不在山高水远,而在于穿过生活的雷暴区时,终于学会在摇晃的机舱里,替缺席的同伴看完云层之上的晴空。

　　后来我们四人的群名改成了“苍山未老”。每逢谁家孩子升学、父母住院,总有人发来洱海的月,雪山的雾。那些未能同行的遗憾,最终都化作了彼此生命里温柔的导航灯——在每一个需要负重前行的路口,提醒我们记得抬头看看云。毕竟人生如逆旅,而中年人的行囊里,除了责任,总要留一束光,照亮自己尚未蒙尘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