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日报

　　□般  若

　　醒来依然是天黑。上班的地方离家里有一小时车程，东北的冬天里，我要凌晨5点起床去赶班车，我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你也醒来，你看了看漆黑的天，坚持要送我。

　　这个世界还没有醒来，我带着一点疲惫和怨气望着四周，路灯紧闭，偶尔看见一两家亮着昏黄的灯。空气的凉意直直地钻到鼻腔，把仅有的困意也彻底赶走。

　　你我都沉默着，被寒冬的风推着向前。你在前面走，我在你的背后一步步跟着你，就像小时候那样。记忆里你的形象是模糊的，我记不清你的掌心，记不清你的背影，更记不清你后背的温度。

　　你在去年左腿做了手术，腿脚不便，背影却依然厚实。厚实吗？你与黑夜融为一体，夜色似乎给你披上了黑色的盔甲。我试图借着微光去观察你，发现你好像瘦了许多——连步子都不如前几年那般矫健了。忽然你踉跄了一下，我急忙搀扶起你的手臂，你顿了顿，下意识想挣开我的手。

　　曾几何时，我都被你的“下意识”骗了，小时候敏感的我觉得你并不爱我，起码不如同学家的父亲，别人家的父亲总是和蔼地叫着孩子的名字。而你总是像训练士兵一样大声地呼唤我。

　　这一次我坚定地再次牵起你的手，你不再逃脱，连声音都逐渐缓和起来，耳边掠过的风带来丝丝凉意，似要往人们的怀里钻。我不由自主地向你贴近，你安慰我道：“闺女别怕，我们马上到。”

　　天还是很黑，空气竟变得清甜。在黑夜里我不再迷茫，单独走过的黑夜里在片刻间开朗。十分钟的路程，我和你竟走了20年。

　　小区前的保安室远远地亮着灯，我知道这段旅程即将结束。你拍拍我说，“没事儿，放开吧。天要亮了。”我摇摇头，坚持着要扶着你。

　　继续前行的道路上，早市开了几家小店，这座城市逐渐苏醒，空气里飘来香气和小贩的叫卖声。你像打开了话匣子，和我说哪家店是我小时候爱吃的，哪家还在这里，哪家又不在了。贪玩的我经常去哪里玩，又和哪个男生打架打赢了，每当你探亲结束要走时，尚在襁褓的我总是心有灵犀地哭……

　　你正津津有味地说着，站点的车驶来，你好似有点失望。但还是挥了挥手说：“走吧，我看你上车再走。”风再次吹来，催促着你我告别。我知道你腿脚不能受冷，让你赶紧回家。你笑着说好，把手上的包递给我。

　　当我坐到车上看向窗外，黑夜里已看不到你的身影。我放下心来，车也开始缓缓启动向前。

　　突然，四周的路灯一时间亮起，不经意间我睁开眼，看到了你刚好转身的背影……

　　我偏过头，眼泪瞬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