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日报

　　□张志明

　　20世纪70年代初，我随父母走“五七”，来到辽中这个鱼米之乡的地方——弯弯的河水流不尽、丰收的麦浪闪金光……

　　我上学的第一天是周三，学校半天课。村的西北角上是一个十几亩水域的湖，当时就叫河泡子。放学后，还有另外两位同学带着我到泡子边上玩儿。水里有一个高年级的同学正用篙撑着船在水里划着，后来他就把船撑到岸上了，拽着我上了船。在水之湄是葱葱郁郁的茭草，如诗如画。戏水的鹅鸭，轻掠的鸥鹭，尤其是叼鱼郎在水际草间，矫健敏捷。这些，如果是在月亮升起的夜里，也就是我的“社戏”故事了。我们上岸时，撑篙大哥趴在船上、把手伸到水里拔了几把菱角撇到岸上。菱角肉很脆很甜。

　　公社所在地有一条东西的街，长三四百米。以街为界，南面北面叫前村后村，是两个大队。公社办公的几幢平房在路北的西头。公社的东边、街的北侧是供销社，是最热闹的地方。街的南侧从西向东依次储蓄所、邮电所和一个小旅店、小饭店、理发店。街的东头顺着向南是自由市场。平时零散着十多个地摊，周日是集市，人多摊密，大多是应时农物，但主打的就是鱼。平时也罢、集市也罢，大盆小盆，勺子笊篱。

　　那时，死的小鱼小虾我们辽中人是不吃的，用来喂鸭子喂鸡。寸长的小杂鱼或活虾都很便宜，毛八分钱，农家基本是炸酱，或是加上红辣椒干爆。其他的鱼种类也是相当的丰富，有鲤鱼、鲫鱼、草根、胖头、黄冈、鲶鱼、白鲢、黑鱼、泥鳅，但认同感和现在差异很大。那时，泥鳅纯粹是野生的，可惜不受待见，认为是垃圾食品。黑鱼肉死，当时又水煮鱼未兴，也不能经常包饺子，也就两三毛钱一斤。白鲢是鱼塘里的清洁工，是副产品，买的人少、卖的人也少，渔人都是用坛子腌上煎着吃，就着高粱米水饭，爽。黄冈鱼应该就是现在的嘎鱼，也称嘎牙子，夜里嘎嘎地叫，它与鲶鱼都不贵，好像辽中人坐月子更习惯喝鲫鱼汤。胖头鱼不是很多也不贵，可能因为东北人少有鱼头煲汤的习惯，鱼身子刺还多，像白鲢。草鱼属中等档次，其实辽中的草鱼非常细嫩甜香，刺也不是很多，现在更应该多吃，据说草鱼不喂饲料。鲫鱼是我们辽中人的最爱，特别是开河的鲫鱼，去鳞摘胆，油里煎黄，翻面加水，八角大葱，白酒提味，起锅香菜，家的味道。那时鲤鱼是辽中的燕鲍翅，鱼少价高，都是家里来客人或办事情时，才能上桌。

　　我家住在前村，两间草房、一个小院，我家的前院有一位孙姓大伯，单身，和我父亲关系极好，老哥俩经常喝酒下棋。据说他是从城里下放来的，后来老伴病逝了。有天晚饭的时候，孙伯敲我家窗子，向我父亲摆手。我父亲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就去了。后来下雨了，母亲怕父亲喝多让我叫他回来。我去时老哥俩正坐在炕上，就着炕桌上的一盆鲫鱼萝卜汤喝得情真意切，鱼肉是白的，萝卜是白的，汤也是白的，但香菜是绿的，葱花是绿的，辣椒是红的。

　　1977年农历小年那天，我家搬回了沈阳市内。搬家的时候，母亲和邻家的婶子大娘们抹着眼泪。那天也是集，来帮我们搬家的叔叔们买了很多鱼。

　　前几天一个下雨的午后，我去了同学家。他准备了一条大黑鱼，我们烧水烫皮剁馅调料加韭菜，还用鱼头鱼骨做了一个酸辣汤。黑鱼饺子鲜美多汁，十里香酒甘醇绵长。夜里，我躺在久违的炕上，没有一丝睡意，我想那清澈的水，水里的鱼；我想那欲滴的绿，绿里的鸟，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幸福和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