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河北日报

时光深处的小院

□陈 鑫

记忆里许多片段的场景，似乎都离不开外婆家的小院。

即便光阴已去几十载，至今仍能清晰地回想起小院的模样。北面是堂屋和厢房，坐北朝南格局，散发着老房子特有的古旧味道。东面是杂物间和厨房，厨房南边与院墙间的夹道被外婆辟了场地喂鸡。院门在西，南面则正对邻居家的一整片屋墙。房檐下，铁丝拧成弯钩，高高挂起竹篮和成串的咸干货，随风轻轻晃悠着。

整个院子里最招眼的，就数外婆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沿着靠南的墙根就地围起一块小花圃，种得最多的有鸡冠花、鸢尾花、剑兰和月季，一旁另外搭了架子，上攀栀子花和地锦，其他诸如仙人掌和宝石花等一些容易打理的，用以补充点缀。

在我的印象中，这块花圃一年里似乎大部分时候都是生机盎然的，总能欣赏到不同品种、形态各异的植株，这当然要归功于外婆的悉心照料。外婆把这些花草视作宝贝疙瘩，每天都会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和精力来拾掇它们。年轻时她当过语文老师，虽然早已离开了教书育人的讲台，大抵应该还是割舍不下那份园丁的情怀吧。

小院里另一样宝贝就是大大小小的菜坛子。外婆每年都会做很多酱和各种咸菜，豆瓣酱、雪里蕻、大头菜、萝卜干等。我尤其喜欢豆瓣酱的味道，夏天的时候，最好是大中午，日头晒得越厉害，院子里那一坛坛尚在发酵的豆瓣酱就越能蒸发出浓郁醇厚的香味，惹得竹床上正在午睡的我忍不住翻身猛吸几下鼻子。作家迟子建在她的文章中也提到过对家乡黄豆酱的喜爱，每每读到，都会使我陷入深深的共情之中。

因为放学后都要在外婆家吃饭，我和家里几个兄弟姊妹便有了理直气壮聚在一起玩耍的机会。中午太过短暂，晚饭前后才是我们的黄金时间，至于活动场地，自然首选外婆家的院子。

每天傍晚，外婆都会准时守在堂屋的木桌旁，侧身把耳朵贴近那台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小心调试着旋钮，直到一个女声开始用极缓的语速播报天气，不时夹杂着诸如气压多少百帕之类的术语。而屋外的院子里，一帮孩子们早已闹腾开来。我们有时拿着小铲子在花圃里松土寻虫子，有时绕着院子互相追赶打闹，各个房间和院子里的犄角旮旯为我们捉迷藏提供了绝佳的条件。院角还架有毛竹梯子，屋里漏雨的时候，大人们就从这里爬上屋顶换瓦片。所有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想上去看看。由于安全原因，始终没得到大人允许，最多只同意让我们借着梯子稍微站高望几眼，因此屋顶也就成了我们在整个小院里唯一的禁区。

午饭通常都是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进行的，相比起来，我更喜欢夏天的晚饭时光。这个时候一般都会为了乘凉选择在院子里吃饭，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饭因此也就增添了不一样的乐趣。大人们坐在包浆到锃光瓦亮的小竹椅上围成一圈，小孩子坐不下便直接端着碗站在边上。饭食照例少不了结了粥皮的红豆粥和软暄暄的火烧馍，蘸上外婆的豆瓣酱，简直是绝配。一家人就这样边吃边聊，天色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渐暗下来，从最初的漫天晚霞变成墨水般的深蓝，时不时还有几只归巢的鸟雀或是夜行的蝙蝠，从小院上空匆匆掠过。

除了平日里的生活点滴，小院也见证了一家人团圆喜庆的时刻。每年中秋和过年，大家都会相聚于此，共同欢庆佳节，这已然成为家庭的传统。我们在这里赏月，放烟花，堆雪人……月亮挂在天上，皎洁如水；灯笼照在地上，朦胧似纱。院子里留下了我们无数童年的欢笑。

外公去世后，外婆年龄大了独自生活不便，就搬到几个子女家生活，原来的老房子也转给了别人。这些年没怎么回老家，不知院子还在不在，但无论如何，那个留在时光深处的小院，是我心中永远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