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睿昳

周六，女儿把周日的羽毛球训练课提前上了。球友们盼着她周日再打一场，我说我们有事，人家问，啥事啊？我笑说，我们要去抓小蝌蚪啊。春天的小蝌蚪不等人，一不留神就长出四条腿了。

每年三月，去池塘边抓蝌蚪是我家的固定活动。

晚上，丈夫趁着下楼扔垃圾的工夫，把女儿的小自行车推去车行保养，给链条上油，给轮胎打气。这两样给店主多少钱合适呢？五块有点多，两块像是施舍人家，于是把冰箱里剩下的红肠带上，保养完车子，送给店主的两条狗吃。

出行前带上保温杯，准备一个洗净的矿泉水瓶子，一只打捞网。把小自行车装上自家的SUV，就这么轻装上阵出发了。从浦西穿越新建路隧道到了浦东，把SUV停好，推着自行车，先在阳光下饱食一顿，接着丈夫和我一人扫一部共享单车，我们仨从浦东美术馆这一头开始了骑行。

三月末的上海，陆家嘴滨江的骑行道的人不多，估计都涌去了顾村公园和辰山植物园看樱花。而我们，在层层密密的绿化带中看到一片蔓延的粉色樱花。其实，除了网红打卡点，上海可以看樱花的地方，太多了。除了樱花，白玉兰也盛开着，又大又香。每次骑过白玉兰树下，都要深呼吸一口，扎扎实实地感受到了春天。

骑行道上每隔一段就有减速带，骑也骑不快。我最喜欢的是有一段路，高低起伏连续四五个坡度，像女儿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嗨道奇》里的画面，非常卡通的感觉，刚下一个坡度又上一个坡度。《更衣记》的末尾怎么写的来着？“一个小孩骑了自行车冲过来，卖弄本领，大叫一声，放松了扶手，摇摆着，轻倩地掠过。在这一刹那，满街的人都充满了景仰之心。人生最可爱的当儿便在那一撒手罢？”连绵不绝的上下坡，给了我们好几次这样撒手的快乐。

我平时缺少锻炼，核心力量不如丈夫和女儿，每到上坡路的地方就踩不动踏板，渐渐落在后面，永远处在奋力追赶的位置；然而一不留神，又沉浸在刚刚被割过的青草香气中，一个恍惚，差开的距离就更远了。

骑到前几年抓小蝌蚪的地方，发现那片四四方方的池塘不见了，变成了建筑工地。我们停下车，继续往前找。好在不远处，还有一片狭长的池塘，里面都是像逗号一样的蝌蚪。女儿拿过网兜打捞，撩上来密密麻麻的小蝌蚪，像吐出来的西瓜籽一样吸附在网上。女儿胆小，不敢触碰，我作为她的“一只手”代劳。其实我也觉得蝌蚪黏糊糊的怪恶心的，但是身边有崇明长大的同事曾笑嘻嘻跟我们分享儿时生吞小蝌蚪当补药吃的经历，听过那个以后，我对蝌蚪就“脱敏”了——只要不让我生吞，抓两下有什么可怕的？

我把小蝌蚪攥在手心慢慢挪到瓶口，让它们滑进去。那手感，有点像在日本泡过的一种足浴温泉，小虫虫吸附在腿上吸食死皮，痒痒的。安顿好蝌蚪，女儿又往矿泉水瓶子里装了点池塘水，大功告成。带回家放在窗台上养着，看它们随时序迁移，慢慢长出四条腿，慢慢退去小尾巴，最后变身——会是癞蛤蟆，还是“王子”？未知的，总是一种盼头。

丈夫和女儿还意犹未尽，继续回归骑行道。我选择歇息，在长椅上躺下，把保温杯搁在脖子下面当枕头，看着头顶随风摇摆的树叶，不知不觉打了个盹。一觉醒来，他们骑行折返回来了。天光尚好，满载欢喜而归。

上海的春天，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时光不等人，一不留神就过去了。赶紧抓住啊，错过了，等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