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春启

　　据报道，始建于八百七十多年前的金陵今年将向游客开放。位于房山区的金陵，不仅记录着金朝的兴衰，还与北京发展史密切相关。说起它的来历，不得不提到金朝的第四个皇帝完颜亮。

　　完颜亮，又称海陵王，在一些史料和文学作品中，他是一个很坏的人。明代小说集《醒世恒言》中专有一篇《金海陵纵欲身亡》，说他贪淫无道、灭礼败伦。我们无需为他的声誉洗白，也不必评判他的品德好坏，只说他在北京发展史上所起的作用。

　　金陵所在的大房山

　　篡位后迁都燕京

　　完颜亮，初名迪古，后改名为亮。他父亲完颜宗干，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熙宗皇帝完颜亶是他的堂兄。在熙宗手下，他任平章政事，后拜右丞相，不可谓不受重用，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一直觊觎着那个皇位。熙宗皇帝酗酒妄杀，大臣言行稍不合意便被处死，以致人怀危惧，其中也包括完颜亮。

　　金皇统九年（1149年）四月一个夜晚，天降大雨，雷电击毁了完颜亶寝殿的鸱尾，引燃了他御榻的帷幔。四天以后，利州（在今辽宁省朝阳市）榆林河地区大风摧毁民居，死伤数百人。完颜亶决定用赦免犯人的方法以应对天变，命翰林张钧起草一份诏书。参知政事萧肄对完颜亶说，诏书里有诽谤陛下的话。完颜亶一怒，便把张钧杀了。完颜亶听说是完颜亮让张钧这样写的，便把完颜亮逐出上京去做地方官。完颜亮走到今天北京南部的良乡，又被完颜亶诏回。完颜亮害怕回去被杀，便来到良乡燎石岗下山神庙，在神像前做了一番祷告后，用杯珓连卜三卦，结果都是大吉。他这才放心地回到了上京。完颜亶没有杀他，还让他任平章政事。

　　皇统九年（1149年）十二月的一个夜晚，完颜亮纠集几个同伙乘夜潜入皇宫杀死了完颜亶，自己做了金朝皇帝，改年号为天德。

　　完颜亮即位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迁都燕京，为的是“以应天地之中”。这时候的金朝，已经拥有了淮河以北的大半个中国。而都城上京位于今哈尔滨阿城南郊，位置过于偏僻，“官艰于转输，民艰于赴愬”，确实多有不便。

　　天德三年（1151年）三月，完颜亮委派张浩、张通古两位大臣，增广燕城、营建宫室。

　　燕城，位于今天的广安门一带，辽代叫南京，是辽的陪都。公元1122年，宋、金联合攻辽，金人占领了燕京城。宋朝花了很大一笔钱才把燕京买到手，改为燕山府，成为宋朝一个边镇。1125年，金兵南下，燕京城又归于金。

　　1153年，燕京新城竣工。春三月，完颜亮带着文武大臣来到新都城，发诏书告知天下，改年号为贞元，实现了迁都之举。十月，他以打猎为名来到良乡，封燎石岗山神为灵应王。

　　新燕城规模远超辽南京

　　为扩建燕京城，完颜亮动用了倾国之力，工匠、军士的总数达一百万人（一说一百二十万）。由于完颜亮要求尽快完工，劳动强度极大，“暑月，工役多疾疫”，“死者不可胜计”。新燕城是当时人民用血汗筑成的。

　　新燕城的面积比辽南京城扩大了两倍有余。辽南京周边长二十五里（一说二十七里），扩展之后，周边长三十七里。城墙内有皇城，“皇城周九里三十步”，其制度“以汴京为准”，皇城内有宫城。宫城正门为应天门，门楼十一间，高八丈。四隅建有角楼，琉璃瓦顶，金铺朱户。宫城之内“殿三十六，楼阁倍之”。全部建筑“金碧翚飞、规模壮丽”，来访的宋朝使臣见了，惊叹其“穷奢极丽”。城中分为六十二坊，设为两县：东为大兴，西为宛平。完颜亮下令征调四方之民迁入以实京师，并“以京城内隙地赐朝官及卫士”。很快，城内人口比辽南京时增加了一倍以上。

　　新都城改叫圣都，不久又改叫中都，意思是“都天下之中”，府曰大兴府。金国沿袭了辽的五京制：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南京开封府、北京大定府（今内蒙古赤峰宁城），而以中都为京师。这是燕京城第一次成为国都，在经历了辽国陪都、宋朝边镇之后，至此这里成为中国北方的政治中心。

　　房山金陵出土的铜坐龙

　　迁祖坟于房山

　　完颜亮的迁都之举并非没有反对之声。朝中反对者认为，列祖列宗都埋葬于上京，“弃祖宗兴旺之地而他徙，非义也”。礼部尚书萧玉说，上京是我国王气所在、兴旺发达的根本，怎能放弃？完颜亮力排众议，做了两件破釜沉舟的事：

　　头一件，取消旧都的上京之号，只称其为会宁府。会宁府地区是按出虎河的发源地。按出虎，意思是“金”，故此地名为“金河之源”。完颜部落的始祖定居于此地后才发展起来的，因而建国便以“金”为国号。完颜亮为让金人彻底忘掉这个根本之地，派人拆毁了上京的旧宫殿和贵族们的府第，并且不许再称此地为“国中”，违者治罪。

　　第二件，将祖坟一并南迁。金在上京本来没有山陵，列祖列宗之墓草葬于护国林之东。完颜亮命司天台官员在燕京四周卜地建陵，经过一年多的寻找，在良乡县西五十余里的大房山云峰寺一带，找到一块天造地设的风水宝地。贞元三年（1155年）三月，完颜亮命人在这里毁寺建陵。十一月建成四陵，将太祖完颜旻、太宗完颜晟，还有完颜亮父完颜宗干、叔叔完颜宗弼（即金兀术）的梓宫由上京迁来，分别葬于四陵之中。一年之后，又将其始祖以下十帝之梓宫迁葬于大房山。贞元四年十月，完颜亮的行宫磐宁宫在大房山建成。金陵至此形成规模，金朝后世皇帝相继埋葬于此。

　　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为守护山陵，方便四时祭祀，金朝在大房山地区设置了万宁县，明昌二年（1191年），更名为奉先县，其位置在今天房山区的西部。奉先县之名到元代改为房山县。新中国成立后，房山与良乡两县合并为房山县，后改为房山区。

　　房山金陵文物保护碑

　　立通州造战船南侵

　　许多人不知道，通州这个行政区名也来自完颜亮。

　　北京东部的通州并不是唯一叫“通州”的地方。在它之前，江苏已有了一个通州。为了不致混淆，后来北边的通州叫“北通州”；江苏的叫“南通州”，再后来索性叫“南通”了。

　　金朝境内原先也有一个通州，即河南的浚州，皇统八年（1148年）完颜亶为避其生父完颜宗峻讳，改叫通州。天德三年（1151年），完颜亮将河南的通州改回仍叫浚州，为的是把通州之名给大运河畔的潞县，通州之名自此始。

　　完颜亮将潞县升格为通州有其军事目的。正隆四年（1159年）二月，完颜亮命工部尚书苏保衡在通州督造战船。同时，完颜亮在全国大肆扩军。“契丹、奚人不限丁数，悉佥之”，就是说，不管家里有几个男子，都得去当兵；“中都、南都、中原、渤海丁壮，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者，皆籍之”。中都的工程刚完，接着又修南京宫室、打造兵器，“民不能堪”。两年之后的正隆六年（1161年）九月，完颜亮亲统大军，由南京（今开封）出发向南宋发起进攻。工部尚书苏保衡为水军都统制，率舟师九百，“由海道径趋临安（今杭州，当时南宋都城）”。

　　完颜亮发动的这场战争很不得人心。据史书记载，有将领接到南下的命令之后，便“举部亡归，从者至万余”；大军出发之后，“将士自军中亡归者相属于道”。当完颜亮率军打到扬州时，金太祖的另一个孙子完颜雍在东京辽阳称帝，改年号为“大定”。消息传到前线，士兵们包围了完颜亮的营帐，乱箭齐发，把他杀死了。

　　完颜雍史称金世宗，即位后废除了完颜亮的帝号，封其为“海陵郡王”，后来又降为“海陵庶人”，后世多称其为海陵王。金世宗“下诏暴扬海陵罪恶数十事”——这或许就是史书中完颜亮罪恶累累的原因。然而那些罪恶有多少是真实的？很难说。

　　金世宗没有否定完颜亮的迁都之举，即位之后很快住进了中都的宫殿，还前往大房山献享山陵，并在日后的执政中继续了对中都城郊的建设：

　　大定十年，为解决中都城的粮食需求，开凿了从通州到中都城的闸河。

　　大定十一年，在中都城郊外掘土凿池，开挖海子，堆砌假山，叠筑琼华岛，建起了一座大宁行宫（后改名为万宁宫），这就是今天北海公园的前身。此外，后世金朝皇帝还在今玉泉山、香山、钓鱼台等地建筑离宫别苑，为美好的自然风光增添了人文景观。“燕京八景”就是在金代见称于世的。

　　大定二十九年，建卢沟桥。学者杨亦武先生指出：正是由于金陵所在，后世皇帝每年要前往大房山谒陵，为往来渡河方便，这才建造了卢沟桥。

　　金中都也成为了中国北方的文化中心：设国子监，开科取士，立司天台，置司天、医学试科等。戏曲——院本杂剧和诸宫调，就是在金中都发展起来的。著名的《西厢记诸宫调》，是我国演唱文学的杰作。金杂剧为后来的元杂曲开拓了先路。

　　金中都后来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是完颜亮迁都之后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