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证了中国的沧桑巨变,激情飞扬化为哲思深幽,但依然信念坚定。
2024年11月5日,诗人贺敬之度过了百岁寿辰。贺敬之16岁时奔赴延安,在延安,他创作了《南泥湾》《翻身道情》等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以及贯穿影响近80年的歌剧《白毛女》。
作为当代杰出的诗人和剧作家,过去的一个世纪,贺敬之见证了中国的沧桑巨变。当2025年的第一线曙光照亮,这位世纪诗人跨入了101岁——
2025年3月23日 星期天夜光杯封面人物生活规律且自律
记得去年6月去看望贺老时,他说:“我现在什么都写不了了,手抖,写字都困难。身上的零部件常出问题,前些时候因咽喉问题,还在医院待了两个多月。视力稍差,但还能用。主要是耳朵不行,助听器不太管用,借助它也只能听到一点点声音。我搞文艺,可文艺有舞蹈、歌唱、戏剧等,声音听不清了,这让我心里很难过。” 其实,借助助听器,贺老和我们交流并没有问题。有时我说话语速快了些,通过工作人员的“翻译”,贺老立刻就能敏捷地反应过来。
我请贺老身边的工作人员透露些这位长寿老人的日常生活情况,如作息时间、饮食口味、每日读书时间等。工作人员介绍说,贺老每天早上7点起床,7点半吃早饭,12点吃午饭,吃饭时必看电视,主要看新闻、体育赛事等,午睡两小时,晚上6点吃晚饭,9点多睡觉,其中还包括看书和看手机的时间。饮食以青菜、牛肉、鱼为主,少油少盐,常吃水果、酸奶。他每天定时下楼锻炼,坚持做手指操,还会自己到书房整理书籍资料等,生活规律且自律。有时看到报纸上的好文章、电视上的好戏好节目,他都会很高兴。
百岁诗人贺敬之。高昌摄影(2024年6月8日)
贺老的秘书还告诉我一个贺老的生活“秘密”:每顿饭都要生吃一段大葱——大多是一段剥好的葱白。这让我想起《诗刊》原常务副主编丁国成老师告诉我的另一位长寿诗人臧克家先生的生活“秘密”——每顿饭都要生吃几瓣大蒜。臧老活到了 100 岁,贺老今年也是 101 岁高龄。同为山东人的两位“百岁诗人”,喜欢葱蒜的饮食习惯与长寿奥秘之间有何科学关联,我因缺乏专业知识,不敢妄下结论。但他们二位质朴本色、真诚直率的性格,则与葱蒜的辛辣之性倒有颇多相似之处。我记得和贺老聊天时,常能听到他直言不讳地表达对人和事的看法,不雕琢、不隐晦,说心里话、实在话、负责任的话。这种敞开心扉的透明真率,让我十分尊敬与认同。
最难忘烽火岁月
撰写一篇诗人贺敬之的印象记,若只是介绍百岁老人的养生生活,那么对这位历经世纪风云的大诗人而言,就显得过于轻浅了。
贺敬之经历过烽烟岁月的跋涉,也经受过政坛风雨的磨洗,但是激情依然不减,反而更增添了阅尽沧海后的深沉和睿智。
我前几日整理老歌唱家孟于的口述资料,得知她与贺敬之在1941年一同入党。算起来,至今党龄已有84年了。当时正值中共成立20周年,17岁的新党员贺敬之曾经写了一首歌词为党歌唱,题目是《中共廿周年纪念歌》。他当时写道:“我们的脚步震动着大地,我们的歌声响彻海洋。我们齐声歌唱,伟大的中国共产党。这歌声奔过无边的草原,它像浩荡的黄河长江……”这篇歌词由李焕之谱曲后,曾在延安传唱。
贺敬之和高昌合影我记得有一次去贺老家,他就曾高兴地告诉过我:刚读到上海《新民晚报》的报道,上海一位市民家里发现了《中共廿周年纪念歌》的两张歌谱,是油印在马兰纸(用马兰草制造)上的。
回望漫漫征程,这位老党员、老战士的眼中仍荡漾着赤子般的真切深情。
到延安后,贺敬之起初被安排在自然科学院中学部上高中。他向老师说明了渴望去鲁艺学习的缘由,老师便允许他去鲁艺考场一试。当时报考鲁艺需提交作品,他正好在奔赴延安的路上写了一组诗歌《跃进》,记录了风雨跋涉的感受,他将《跃进》作为鲁艺的笔试试卷上交,接着参加了面试。当时面试他的是何其芳等老师。何老师先问贺敬之读过什么书,得知他读过《夏伯阳》《铁流》《被开垦的处女地》等苏联文学作品后,便让他分析《被开垦的处女地》中达维多夫和拉古尔洛夫这两个艺术人物的性格特征。贺敬之自觉没答好,有些失望。同去考试的四个人去看榜,他没好意思去。结果同学们捎信回来,鲁艺还是录取了他。后来得知是因为他上交的《跃进》受到了何其芳等老师的赞许。
贺敬之考入鲁艺文学系第三期,是班上最小的学员。他在鲁艺创作了《生活》《不要注脚 —— 献给 “鲁艺”》《十月》等名作,还第一时间聆听了毛泽东同志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精神的传达。1942年 5月30日,他在鲁艺亲聆了毛泽东同志关于 “大鲁艺”“小鲁艺” 的重要讲话,并与鲁艺师生一同走出 “小鲁艺”,到火热的社会生活和斗争的 “大鲁艺” 中,虚心向工农兵群众学习,创作出了《南泥湾》《白毛女》等诸多佳作。
《雷锋之歌》流传至今
说到自己写的新诗,贺老说:“从用功夫、思想感情、写作追求或反响效果来讲,最重要的还是《雷锋之歌》。这首诗是 1963 年写的,过去很久了,现在仍不断有人提起。我当年写‘楼梯体’新诗,与要抒发的情感紧密相关,心里想这样写,就写了。这些诗押韵,还有排比和对仗,也是考虑到朗诵因素。”
《雷锋之歌》首发于 1963年4月11日的《中国青年报》,5 月中国青年出版社推出了单行本。谈起创作过程,他说:“艾青曾开玩笑,说我把《雷锋之歌》写成章回小说了。” 因为这首长诗是在北京、上海等地陆续写成的。诗人先写了前四节,后来又写了后二节。贺老回忆,除北京、上海外,此诗还有一部分是在山东青岛完成的。
贺敬之老师和高昌合影(2011年5月17日)张菱儿 摄影雷锋事迹刚发表时,贺敬之刚好与郭小川、柯岩一起去北京医院看望刚做完手术的老革命家王震,王震当时任农垦部部长。他读了雷锋事迹后很感动,便“激将”三位诗人说:“你们这些诗人就不为此感动?为什么还不写诗?” 三位诗人当即约定去抚顺采访雷锋事迹,但后来郭小川、贺敬之因单位有事未能成行,只有柯岩一人前往。
柯岩在抚顺待了一个多月,读了雷锋的全部日记和笔记,回到北京家中后,流着泪将所见所感讲给贺敬之听,贺敬之听后也落泪了,并很快写出了《雷锋之歌》的前四节。随后,王震邀贺敬之和郭小川去上海参加动员青年支援边疆的工作。在上海,王震又催促贺敬之,最终完成了《雷锋之歌》的后二节。
2012年3月25日在贺敬之三里河居所的书房。高昌摄影贺老回忆,王震得知他完成《雷锋之歌》后,专门听他朗诵了手稿。当听到 “快摆开 / 你们新的雁阵呵/ 把这大写的‘人’字/ 写向那 /万里长空” 时,王震同志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大声叫好。等贺敬之朗诵完,他又要过诗稿仔细翻看,点出最喜欢的几段,让贺敬之再念几遍。之后,贺敬之和郭小川一起去复旦大学参加诗歌朗诵会,贺敬之朗诵的便是新创作的《雷锋之歌》。此诗在大学生中反响热烈,一直流传至今。
激情飞扬化为哲思深幽
贺老晚年,尤其是进入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集中创作了一大批带有古绝色彩的新古体诗。曾有编辑同志给他写信,谈到诗句的格律问题,并提出某稿某句如果改为“意如何” 就符合传统平仄了。贺老为此回信说:“关于运用旧体诗形式进行创作的问题,我的浅见与尊意略有不同。‘意如何’这几个字已被杜甫、陈毅等古今大诗人用过多次。如为屈合旧律而不惜摭取陈词,请原谅我不敢遵命。我尊重你们选诗的主张,因此,请你们不必选我与你们主张不合因之须费神加以改造的拙作了。”他还随信附上自己在《贺敬之诗书集自序》中写的一段话:“这些诗不仅节拍(字)整齐,严格押韵(用现代汉语标准语音),同时还有部分律句、律联。就平仄声律要求来说,绝大多数对句的韵脚都押平声(不避三平),除首句以外的出句尾字大都是仄声(不避上尾),因此,至少和古代的古体诗一样,不能说它是无律即无任何格律,只不过不同于近体诗的严律而属于宽律罢了。”
诗人贺敬之为作者写的条幅:百折再看高潮来贺老曾为我写过一个书法条幅:“百折再看高潮来。”这句诗就出自他的 “新古体诗”《富春江散歌》:“壮哉此行偕入海,钱江怒涛抒我怀。一滴敢报江海信,百折再看高潮来。”他笔下的 “百折” 体现了忧患,但他充满信心的是“再看高潮来”。诗人借钱江怒涛抒发自己的襟怀和忧思,同时更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信念和思辨。
诗人中青年时期主要从事新诗创作,其新诗大都洋溢着激情,充满明亮色调,而他的新古体诗大部分写于晚年,当年的激情飞扬化为哲思深幽。相对于早期的惊涛拍岸,这些新古体诗变得更深沉淡定,更汪洋恣肆,更辽阔浩渺了。
来源:夜光杯微信公众号
作者:高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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