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邯郸晚报
老妈是个“收藏”迷,家里的老物件她恨不得都留着。近日回老房子时,我竟然看见了那个旧搪瓷脸盆——那是我上师范时用过的。轻轻拂去灰尘,它斑驳破旧的样子,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旧日时光。
♢吕国华
这个脸盆承载着我满满的回忆,每一处磕痕都是岁月的印记。它见证了当年家人艰难困顿的生活,见证了我青涩的师范时光,也见证了我和好友之间的友谊。
在物资匮乏的20世纪70年代,拥有一套崭新的搪瓷制品是件非常奢侈的事。1979年,我考上武安师范,这是让全家人光彩而高兴的事。父母竭尽全力为我准备行囊,带我去供销社里买了崭新的搪瓷饭盆和茶缸。米黄色的饭盆和白色带蓝色滚边的茶缸,光彩照人。我捧在手里,满心欢喜,仿佛捧着珍贵的宝贝,那是我走向新生活的象征。
然而,买脸盆时,父母却犯了难,实在没有余钱再买新脸盆。筹措无果,父母只好歉意地让我带着家里那个脸盆去上学。那是个白底蓝边、有两条金鱼图案的搪瓷盆,原本很漂亮,但在使用中,已经被磕碰得伤痕累累,露出好几处黑褐色的铁皮。搪瓷制品很漂亮,就是不耐磕碰,硬物一磕就掉瓷。
报到的前一天,姥爷专门来看我。建议父亲把脸盆破损处涂涂漆,怕到学校后破处锈蚀而漏水。父亲匆忙之下,找不到白色漆,就用家里仅有的红色油漆修补了磕掉瓷的地方。面对被父亲涂抹得像“小丑”似的脸盆,我有点嫌弃,但又不忍说出来。
报到那天,母亲用网兜把脸盆兜上,里面装上了我的饭盆和洗漱用品,那是那个年代出门上学的标配。脸盆涂的油漆还未干,我小心地提着,父亲背上我的铺盖卷送我去上学。早早搭乘拖拉机,从我家的那个山沟,来到了邯长公路的路边,等待从涉县城发往邯郸路过武安的客车。那个年代客车很少,也不太定点。不知道那天是我们错过了,还是别的原因,在路边左等车不来,右等没有车,眼看就要到下午了。无奈,父亲只好站在路边拦货车。最终拦到了一辆拉煤车,好心的司机让我和父亲坐到了煤堆上。
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摇摇晃晃,我和父亲手紧紧抓着车帮,行李只好放在煤堆上。颠簸到傍晚才到了武安,下车后,我和父亲都成了“包公”。再一瞅,那个“小丑”脸盆,此时更加惨不忍睹,尚未干透的红色油漆里,刺进去很多煤糁,像好多烂草莓糊在上面,更难看了。
师范生活新鲜灿烂,同学们阳光友好,可我却因为脸盆有点小而自卑,我的脸盆又破又丑。我每次去宿舍外公共水龙头洗漱,都像做贼似的,瞅着没人时再去,就怕同学投来异样的目光。
过了两三天,细心的同学文志姐,看出了我的窘迫。她对我说:“国华,咱们天天用一个盆又洗脸又洗脚,很不卫生,要不咱俩合作吧,我的盆洗脸,你的盆洗脚?”洗脚只在宿舍里,还是晚上。我感激并接受了她的好意,从此我们俩成了最好的姐妹,直到现在。
我的丑盆直到毕业也没再添新伤痕,倒是姐的盆被我磕了好几处瓷。每次抱歉地对她说时,她总是说没事。姐的盆陪我度过了无数洗漱的清晨和晚上,我的盆泡过无数次她的脚,两个搪瓷盆见证了我们的友谊,也见证了我们的成长与蜕变。
工作后,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新脸盆,一个漂亮的有着大红牡丹图案的搪瓷盆。那个我从师范带回来的旧脸盆,留在家里继续服役,仍然被父母当成宝贝。
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生活逐渐向好,但搪瓷制品依然是生活用品中的金贵主角,尤其办喜事时,一对带有大红“囍”字的搪瓷盆是必备物件。大红的“囍”字,颜色鲜艳夺目,洋溢着满满的喜庆与祝福。记得我的好友结婚时,我就精心挑选了一对,真诚地将这份祝福送到她的手中。
那时婚礼上,搪瓷盆总是摆在显眼位置,光洁的釉面反射着红红的灯光,也映照着新人幸福的笑脸,它们成为了那个时代独特的婚礼符号,见证着一段段爱情的圆满。
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轻巧、便宜、耐用的塑料制品、不锈钢制品涌入生活,那些虽然漂亮但不耐磕碰的搪瓷制品逐渐被边缘化,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可那些与搪瓷有关的回忆,却如陈酿的美酒,在岁月的深处愈发香醇。它们不仅是生活用品,更是时代的印记,铭刻着过去的艰辛与温暖、质朴与纯真。
抚摸着手中的旧搪瓷盆,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青涩的师范时光,看到了坐在煤堆上的自己。这些搪瓷制品,串联起了我的青春岁月,也串联起了一个时代的记忆,让我在回首往事时,心中满是眷恋与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