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光明日报
光明图片/视觉中国【留住乡愁】
牛是农家的宝。在西北祁连山区,农人普遍饲养犏牛用来耕地。
犏牛是母牦牛与公黄牛交配所生的杂种牛,方言叫“尕犁巴”(意为不纯种)。脊背毛短,绒毛少,唯浓密的长尾巴,飘逸灵动。头顶一对光滑的尖尖牛角,呈月牙状环抱,这是牦牛特性的遗传。犏牛比牦牛驯顺,又比黄牛力气大,适应能力强。
耕畜是农民的命根子。家乡多半农半牧,生产队拉车犁地,离不开驴、马、骡子和牛。集体几百亩庄稼地细耕深翻,全靠这十多头犏牛。
春天,正适合“调牛”。把一头野性十足的犏牛调教得听话、会耕地,要耗时费力。俗话说,“牵牛要牵牛鼻子”,牛最怕疼的地方是鼻子。犏牛长到两三岁时就要把鼻子戳穿,带上用柳条圈成的拇指般粗细的鼻卷子,拴上绳,扯绳时牛才能听指挥。
挑一对同岁的、毛色和个头相近的搭配成一对,两头牛的脖颈横担一根如波浪状的“挡格子”(方言,意为横木),中间将犁杆绑牢。牲畜仿佛也会看人来事,不顺从的牛,扭头甩脖子不让人套,拉着犁横冲直撞。为了磨掉牛的野性,在老把式的配合下,年轻人扶犁,牛在挥鞭吆喝中消耗体力,最终只能乖乖地降服。
20世纪80年代初,包产到户,抓阄分牲口,农人专注脚下的土地,谁家养一对好牛,有一张好犁,庄稼长得好,人人羡慕。我们家也分到一头黑色的犏乳牛,全身黑毛如绸缎。两年后,自家牛群里的犏牛犊已膘肥体壮,性子刚烈。经过父亲的耐心驯养,这头牛看到父亲便乖乖顺从,耕起地来听话又灵活。
春种是人与土地、人与耕牛的一次深情对话。“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为抢农时,父母早起晚归,套牛下地,扶着一张犁。耕牛的负重,换来了农人的希望。
秋收完后,为下年春种的保墒和肥力作准备,农人又开始翻土。此时,村里的那条土路上就会陆续传着农家人“嗷嘘嗷嘘”吆喝牲口的声音。
在父辈言传身教下,年轻人扶犁耕地的技术也慢慢长进。吆喝牲口,控制犁尖深浅宽窄、速度快慢等,在一次次操作中渐得要领、熟谙于心。
父辈们惜牛。犁一段时间后,停顿好牛犁,总会让牛憩息一会儿。犁地回来,父亲还会把储存的青干草、麦秆,用铡刀铡碎,拌上粉碎的黑豆、青稞等,让牛美餐一顿。春耕后,将鼻卷子取下,把牛放回山里,享受几个月的休假。对川里的农家来说,一头牛就是半个家产。为节省饲料抓膘,同时让犏牛“避暑”,将它们带给山里的牧民放几个月,待到秋天再赶回来,整个冬天圈在圈里精心喂养。
岁月流转,乡村焕新。随着农村机械化程度逐步提高,家家户户都添置了手扶拖拉机。农家人“嗷嘘嗷嘘”吆喝牲口的声音,逐渐被拖拉机的轰鸣声所取代。老家后院棚下那静静躺着的犁杆犁头,似乎很少再被人记起,那犁尖在岁月的洗刷下锈迹斑斑,成为乡村过往的记忆。
难忘那春播与秋收后,犏牛爬坡、翻埂、绕弯、校直的画面,还有那农人们吆喝、挥鞭、扯套、起犁……父辈们挥洒着汗水,渴盼着丰收,一步步丈量着山乡沃土。
(作者:王延军,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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