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
今日惊蛰,雷鸣春回,万物新生。惊蛰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有动感的节气。一声惊雷,唤醒了沉睡的万物,也唤醒了人们对春天的无限向往。在阳光明媚、生机勃勃的氛围中,人们不仅能感受到这个古老节气背后农耕文明对自然的敬畏,也能体会到现代社会对“振奋”精神的传承,希冀以一种积极向上的面貌迎接美好的春天。
2022年惊蛰时节,广西柳州社冲村的农民驾驶农机在田地里备耕。
“惊蛰”的原名叫“启蛰”
惊蛰时节,鹰走了,布谷鸟来了。
惊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一般出现在每年的3月5日或6日。从这一节气开始,气温明显回升,春雷乍动、万物复苏,大地呈现出一片新意盎然的景象。
根据一些现代学者的考证,先秦时期就有惊蛰这个节气。只不过当时不叫惊蛰,而是叫启蛰。我国最早的农事历书《夏小正》中有这样的记载:“正月启蛰,言始发蛰也。” 古人把昆虫等动物入冬藏于伏土之中不饮不食的冬眠现象称为蛰。启蛰就是动物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在天气暖和一些时又开始重新活动了。
那么,启蛰是怎么变成惊蛰的呢?据文献记载,西汉时期,汉文帝刘恒驾崩后,太子刘启继位。为避刘启的名讳,人们就把启蛰中的“启”改成了意思相近的“惊”。因为古人认为是天上的春雷惊醒了蛰居的动物,让它们开始活动。
说起避名讳,这是古代封建制度的产物,出于礼教等原因要回避皇帝等重要人物的名字。比如三国时期名将赵子龙的老家常山郡在西汉之前叫恒山郡,为了避汉文帝刘恒的名讳,西汉时更名为常山郡。再比如唐代时,为了避李世民的名讳,把民部改为户部。
“惊蛰”这个名字,让人有一种“蓦然而惊”的振奋感,要比“启蛰”更能生动地体现“万物复苏”的状态。抑或是人们用习惯了,所以到后世不需要避“刘启”名讳的时候也没有换回来。
在惊蛰沿用的过程中还有个小插曲。唐代时,“启蛰”的名称曾经一度被重新使用。比如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在《非国语·不藉》中写道:“启蛰也得其耕,时雨也得其种。”但可能还是因为不习惯的原因,后来的历书中再次使用了“惊蛰”一词,并沿用至今。说起来中国古代很多节气、节日的名字都有被换来换去的经历,但最终流传下来的那一个,往往是历代民众自然而然的选择。
元代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曾对二十四节气和相应物候做了系统总结。它这样解释惊蛰节气:“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再一次明确了“惊蛰”是动物受“雷震”而“惊出”的意思。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还以五天为一候,将惊蛰分为三候:“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黄鹂)鸣;三候鹰化为鸠。”描述的是惊蛰时节的三个物候特征。“桃花始开”“黄莺鸣叫”很好理解,但“鹰化为鸠”就让人费解了。根据《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的解释:“鸠,即今之布谷。”按照原文的字面意思,到了惊蛰,鹰就变成了布谷鸟。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有的学者认为,出现“鹰化为鸠”是由于鸟类的习性不同,春天鹰会躲藏起来繁育后代,人们很少能够见到,而这时布谷鸟会大量出现,也就是鹰走了,布谷鸟来了,在人们眼中就成了“鹰化为鸠”。还有人认为,到了春天,鹰会换羽,换上新的轻便羽毛后,鹰的气势锐减,仿佛变成了灵动的布谷鸟,即“鹰化为鸠”。不管是哪一种解释,“鹰化为鸠”都有一种“旧去新来”的更替之意。
“惊”蛰是个美丽误会
清代杨柳谷所绘《春雷起蛰图》。
“春雷惊百虫。”古人对春天的第一声雷非常看重,认为那是对生命的呼唤,对美好的憧憬。但古人难以解释为什么冬天听不到雷声,而到惊蛰节气才能听到,并能看到小动物们出来活动。于是,他们就认为惊蛰时的春雷是天上“雷神”督促动物出动的“天令”:他一手拿着鼓槌,一手击打身边的天鼓,发出隆隆的雷声。
当然,现代人早就知道了这里面的科学道理:大地回春、天气变暖才是使动物结束冬眠的原因,与雷声没有什么关系。况且中国地域广阔,各地出现春日初雷的日期并不都在惊蛰前后。所以说“春雷惊百虫”是个美丽的误会。但因为觉得颇为生动、传神,人们现在依然认可“惊”蛰这种说法。
当然,第一声春雷在惊蛰前后才能听到也不是巧合。根据现代科学的解释,雷的产生与空气中水汽多少与对流强弱有关。冬天空气比较干燥,带电量少,同时天气冷,空气对流不活跃,所以冬天一般很少听到雷声。惊蛰以后,天气渐暖,冰川解冻,随着空气中水汽的增加,又有较强的对流,因摩擦而带有大量的电,就形成了雷电现象。
说起雷电,夏天的雷电最厉害。这是因为入夏以后,空气湿度明显增大、对流也更快了。相对来说,春雷很温和。因此,春雷被古人神化为“雷公”,《山海经》载其“龙身人头,鼓腹而鸣”。华南地区现在还有惊蛰日祭雷神的习俗。与惊蛰联系在一起,中国历史上还留下不少描绘春雷的画作与赞美春雷的名句。
中国古人有根据不同时令悬挂不同画作的习惯,以体现节气交替、时间变迁。在惊蛰时节,古人悬挂的节气画叫作“起蛰图”,这类画作通常描绘的是春花初绽、万物复苏、风云变幻的惊蛰景象。这些画作不仅展示了古代画家对春季天气变化的敏锐洞察,更体现了他们对物候转换的深刻理解和精湛表现。
据《宣和画谱》记载,宋徽宗收藏过晋代画家顾恺之的一幅《春龙出蛰图》,证明晋代就已经有“起蛰图”了,很可惜没有流传下来。目前,我国现存最早的“起蛰图”是北宋画家燕肃所绘的《春雷起蛰图》。画作生动地描绘了惊蛰时节风雨欲来枝条在风中摇摆,江中波涛滚滚,天空中乌云密布的景象。
燕肃的《春雷起蛰图》对后世的“起蛰图”影响很大。承袭他的理念,明清时期出现了不少“起蛰图”作品。比如明代画家仇英的《春龙起蛰图》、尤求的《风云起蛰图》,清代宫廷画家袁江的《春雷起蛰图》、杨柳谷的《春雷起蛰图》等,都是流传至今的名品佳作。特别是尤求绘制的《风云起蛰图》颇受现代画家推崇。这幅画十分传神,展现了天色昏暗、细雨蒙蒙之时,山峰上一条巨龙隐约现身于云层之中,山中行人抬头仰望的景象,让观图者耳边仿佛听到隐隐雷声传来,可谓是画虽无声,耳畔有声。
春雷也是文人墨客作诗的好题材,种种物候现象都成为他们笔下的佳句。“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这是唐代诗人韦应物的经典名句。“雷动风行惊蛰户,天开地辟转鸿钧。”一声春日惊雷也让宋代诗人陆游感受到大地的春意萌动,万象更新。通过这些佳句,人们可以感受到古人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礼赞。
皇帝亲耕“一亩三分地”
清代《雍正帝祭先农坛图》上卷局部。
惊蛰,也是农耕开始的时节。先秦时期《春秋》中有“启蛰而郊,郊而后耕”的记载,是说天子要在惊蛰节气这天到郊外祭先农,而后举行耕耤(音jí,意为天子耕种的土地)礼,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并率先垂范、以示劝农。所谓“先农”,就是古代传说中最先教农民耕种的人。
根据现代学者考证,天子祭祀先农和亲耕的传统早在周代之前就有,一直延续了几千年,只不过不是每年都举行,也不是固定在惊蛰节气举行。立春、春分等节气,史书中都有过皇帝举行耕耤礼的记载。
明清时期,这种“皇帝亲耕”的仪式成为国家重要的祭祀典礼。每年初春,皇帝都要率领文武百官到先农坛祭祀先农神并亲耕。公元1672年,康熙皇帝到先农坛祀神耤田,完成了他的第一次抚犁耕田,此后这就成了他的惯例。清代留下一幅《雍正帝祭先农坛图》,描绘了雍正皇帝祭祀先农神活动的情景。这幅图分上、下两卷。上卷描绘的是雍正皇帝的拜神仪式。几十名侍卫簇拥着身着祭服的雍正皇帝,在官员引导下,沿着甬道走向祭祀先神台,举行一系列仪式。下卷描绘的是身着黄袍的雍正皇帝在“一亩三分地”右手扶持农具,左手执鞭的耕种情景。这里的“一亩三分地”是当时皇帝亲耕的真实面积,后来,人们常说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从这儿来的。
关于皇帝亲耕,《清仁宗实录》还记载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公元1815年三月初,嘉庆皇帝到先农坛亲耕,但顺天府所备耕牛不听使唤,只能靠十几个御前侍卫强行驱赶着牛,嘉庆皇帝才勉强完成了三个来回的耕种礼仪。这让嘉庆皇帝很生气,于是下谕旨严斥:这么重要的典礼,顺天府供备的牛居然不听使唤,这怎么行?这次大典的一切例赏都不给了。从这以后,这种现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伴随着皇帝亲耕,内宫的皇后则是从惊蛰开始“蚕于北郊”。在周代,我国就有设立先蚕坛的记载,目的是为了祭先蚕神。清代时,乾隆皇帝确立了皇后亲蚕之礼,地址在今天北海公园的先蚕坛。根据史料记载,公元1744年农历三月初三,新建成的先蚕坛迎来第一次亲蚕大典,孝贤纯皇后按仪礼圆满完成。乾隆皇帝非常高兴,命郎世宁等宫廷画家绘制了一幅《孝贤纯皇后亲蚕图》,并题诗其后。
为了这个大典,早春二月初,也就是惊蛰前后,就由江南挑选出来的养蚕女子开始在蚕舍内育蚕种了。这个大典之后,还要根据当年气候,择日举办躬桑礼,皇后率领妃嫔采桑叶,交给养蚕女子饲养蚕虫。待蚕吐丝作茧后,最后还要择日举行缫(音sāo,意为抽丝)丝礼,由皇后象征性缫丝三次,至此整套亲蚕礼仪结束。
作为一种程序性的象征仪式,皇后一般并不参与具体的劳动过程,惟一例外的是隆裕皇后。她因不受光绪皇帝宠爱,很长一段时间就住在先蚕坛里,除了参加仪式,还亲自养蚕。
皇帝亲耕、皇后亲蚕展现了我国古代农耕文明“男耕女织”的特点。在民间也很重视惊蛰农耕,有“过了惊蛰节,春耕不停歇”的古谚流传至今。不过由于我国地域辽阔,同在惊蛰时节,不同地区的农耕内容区别很大。在华南地区,农民开始抓紧播种早稻,为萌动的茶树施“催芽肥”;在长江中下游地区,冬小麦即将拔节孕穗,油菜花也将开放,此时农民都在忙着锄草、追肥、预防病虫害;华北地区的冬小麦刚刚返青,及时耙地是减少水分蒸发的重要措施,当地人总结出了“惊蛰不耙地,好比蒸馍走了气”的宝贵经验……不管在哪儿,田间地头处处是忙碌的景象。人们用勤劳的双手播种春天,不仅让田野重新焕发生机,也为秋天的丰收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惊蛰风俗
民间“花样”驱虫
惊蛰之后,冬眠的虫子苏醒了。家中的虫蚁开始爬出洞穴,四处活动。室外的虫卵开始孵化,虫害也增多了。所以中国古代在惊蛰当日有驱虫的习俗。唐代著名医药学家孙思邈在其编著的《千金月令》中写道:“惊蛰日,取石灰糁门限外,可绝虫蚁。”石灰原本具有消毒杀虫的功效,古时人们在惊蛰这天,撒在门槛外和庭院中,希望虫蚁一年内都不敢上门。人们还会拿着清香、艾草等带有香味的东西,熏家中的墙壁和犄角旮旯,把虫、鼠等驱走,同时也祛除霉味。
山东的一些地区,农民在惊蛰日会在院子里生火炉烙煎饼,意为烟熏火燎熏死害虫。在少数民族地区,广西瑶族在惊蛰日要吃“炒虫”,这里的炒虫指的是炒玉米,取其象征意义。其他地区还有炒黄豆、南瓜子等其他谷物的。把“虫”炒熟后,放在厅堂中,全家人围坐一起大吃,谁吃得越快,嚼得越响,证明谁消灭害虫的功劳就越大。
节气养生
风干物燥多吃梨
惊蛰节气,我国部分地区还有吃梨的习俗。民间有句老话是“惊蛰梨,祸远离。”惊蛰时,人们认为春雷唤醒的很多虫子对庄稼、人类是有危害的,人们吃了梨,就代表着这些害虫会远离,不再伤害庄稼、不会带来疾病。事实上,从春天养生的角度,惊蛰时节比较适合吃梨。因为早春天气还是少雨偏干燥,而梨的营养丰富、汁水较多,适当吃梨对身体有益。
在古代,把梨从秋天保存到次年春天可不容易。那古人是怎么做到的呢?在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中记载了一种窖藏法。具体做法是先在地里挖掘一个窖,用稻草或松茅铺底,然后将梨放入窖内,用湿泥封住窖的四壁和顶部。这样,梨就可以保存到第二年春天仍然新鲜。
有此一说
“惊蛰茶”鲜过“明前茶”
惊蛰新茶初展芽
很多人都知道早春的“明前茶”青嫩鲜香。殊不知,还有一种“惊蛰茶”更是茗中佳品。
据文献记载,福建建安(今建瓯市)盛产茶叶,尤其其境内凤凰山北苑的新茶最为出名。宋代官府就在此设置了专门采制“建茶”的官焙,作为进献给皇帝的贡茶产地。
宋代赵汝砺在《北苑别录》记载了当时在此地采茶的情景。凤凰山北苑采茶极为讲究,要在天蒙蒙亮时进行,绝不可用见日之芽。每天五更过后,采茶工匠云集在凤凰门,监督采茶的官员按人头发放腰牌,随后众人才可进山采茶。到了辰时,就锣鼓齐鸣,采茶工闻声而归。
新茶贵在“鲜”,“北苑贡茶”制好后,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送达京师(开封),故有“头纲玉芽”之称。对此,欧阳修曾写下“建安三千五百里,京师三月尝新茶”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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