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赵亮晨

“饭圈乱象”，还在持续扰动中国体坛。

2月27日，微博官方发布公告称，为避免体育极端“饭圈”行为波及运动员，微博积极履行平台责任，与其他互联网平台采取统一行动，进行必要产品调整，解散相关运动员超话。

这一举措最直接的“导火索”，则是不久前乒乓球亚洲杯比赛中多次出现的，一方运动员的部分极端粉丝在赛场对另一方运动员进行语言攻击的行为。甚至在颁奖典礼上，冠军运动员都无法得到应有的尊重，被不断地“喝倒彩”，甚至遭受更严重的语言暴力。

“饭圈文化”何以逐渐演变为运动员避之不及的对象？又是如何成为中国体育发展的“拦路虎”？体育的管理者已经有了哪些举措？应对又还有哪些不足？

野蛮生长，“饭圈文化”大行其道

乒乓球亚洲杯上屡屡出现的争议场景，在此前的各项大赛中就已经一再上演。尤其是去年巴黎奥运会乒乓球女单决赛，在两名中国选手之间进行的比赛看台上却出现“一边倒”乃至在网络上攻击、造谣另一方的情况。如此“拉踩”场面，不但让观众愕然，令运动员备受困扰，也让管理者看到了问题的紧迫性。

去年8月17日，中国乒乓球协会在官网发表声明称，坚决打击整治体育领域“饭圈”违法犯罪行为；公安部门也进行介入，拘留了多名涉嫌造谣的嫌疑人。

“饭圈文化”是如何侵蚀体育的？

一方面，它将造星工业的逻辑移植到了体育领域，人为地将运动员偶像化，从而吸引更多的“粉丝”个人情感的注入，进而搭建起追星组织，通过打投、控评等流程，让粉丝获得高情感回馈，从而积极变成“数据劳工”。

另一方面，竞技比赛频度高、对抗性强，场上的正常较量，也更容易被一些人转化为二元对立情绪，更容易通过煽动情绪来获取流量，而平台算法的推荐机制，则放大了这种群体极化的效应，反过来又成为这种情绪的“培养皿”。

此外，“饭圈文化”还有着自身独特的衍生能力，无论是“私生粉”（干扰运动员私人生活）、“CP粉”（强行将没有关系的两名运动员“配对”）或者“唯粉”（只支持某一特定运动员），都各自产生了很多问题。运动员除了要面对网暴甚至造谣，还会遭遇个人隐私信息被恶意打探、在训练场外被跟踪、下榻酒店的房间被非法进入，不堪其扰。

不但越界，而且“排他”。支持哪位运动员是个人自由，有所倾向本无可厚非，但对自己偶像的支持不应该异化为对偶像对手的伤害，更不应该跳出竞技评价的范畴，无端扩大范围，让攻击不断升级。

“饭圈文化”进入体育圈，对提升一些项目的曝光量、对项目的初期推广普及，有一定的帮助。但是，“饭圈”的自我扩张、追逐流量、法律意识淡薄的特点，也注定了它一旦深入某一领域，大概率就会过犹不及，出现出格越界甚至违法犯罪的行为，还衍生出了黑色产业链。

这些人不但侵犯他人权益，破坏极具意义的夺冠场景，而且打着“爱”的名义肆意攻击无辜的第三方。他们的行为，其实也反过来伤害了他们的偶像，让一位原本极具“路人缘”的年轻球员，莫名地背负起这些极端拥趸带来的舆论压力。她在决赛上获得的“一边倒”的支持，其实不但不能让她感到温暖，反而会掣肘她的正常发挥。而更为讽刺的是，在东京奥运会，她受到过和她的对手在巴黎奥运会上类似的口诛笔伐。

难怪有人说：这些“粉丝”根本不爱自己口口声声支持的“偶像”，而只是享受这种到处霸凌他人而不用负责任的感觉罢了。

多管齐下，拒绝“劣币驱逐良币”

“饭圈文化”让体育受众出现了“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它令体育爱好者和更外延圈层的普罗大众的表达空间被压缩，干扰了健康的信息生态，对公众认知竞技体育精神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

无论是乒羽中心层面还是体育总局层面，都已经关注到了体坛尤其是乒乓球项目中的“饭圈化”走向极端的情况。今年1月14日，体育总局系统意识形态工作和“饭圈”乱象治理工作专题会议在北京举行，会上明确提出：把“饭圈”乱象治理作为当前的迫切任务抓紧抓实。有关部门也已经有过一些举措，例如通过法律手段惩治违法网暴运动员的网民，比如提倡国乒、国羽、游泳、网球等项目的运动员解散自己的官方粉丝群，再到如今的“取消超话”……

但是，现在来看，这些举措的效果存疑。

没有官方粉丝群，架不住粉丝私下组织；取消超话，固然可以让粉丝的应援打榜等群体行为大幅度减少，但依然有其他互联网工具来替代实现这些功能；而对于现场大量球迷的引导和管理，目前还只能通过教育的柔性方式。如何避免争议场面出现，已经成为相关大赛主办方的一大痛点。

而且，类似关闭“超话”的做法，也让那些没有被“饭圈文化”和极端粉丝侵袭的项目和相关运动员的粉丝，平白地成了被殃及的“池鱼”。相比起早就有经验、有组织的“饭圈”，他们反而是更不容易找到替代性交流工具的人群，让他们来为少数人的错误行为“埋单”，似乎也有欠公平。

从网络平台管理者的角度来看，需要制定和出台更细化的管理规则，才能够弥合体育圈和自媒体时代的错位造成的治理真空，而非“一刀切”地禁绝所有粉丝交流沟通的渠道。

而从体育行业管理者的角度来看，需要找到更多的面向大众发声的渠道和方式。例如，能否让运动员运用自身的影响力，向粉丝传递健康正面的观赛建议。此前，樊振东和林孝埈等优秀运动员都曾公开发声，明确抵制“饭圈文化”，号召粉丝“阳光观赛”。

事实上，和娱乐明星不同，运动员并没有从粉丝经济中获得多少好处。相反，对于那些被动拥有大量“极端粉丝”的运动员，让他们公开发声，还可能令他们背负额外的压力，甚至可能遭到粉丝的“反击”。但是，他们依然是向“饭圈”传递信息最有效的渠道之一，如能让粉丝恢复理性，他们自己也将成为主要的受益者——成绩的波动和私人生活训练隐私不会再成为需要担心的事情。对于需要保持竞技状态的她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减负。

治理体育“饭圈化”乱象，本质是场关于体育文化主导权的争夺。既要警惕“一刀切”治理带来的次生伤害，也要防止资本逻辑对体育本质的持续侵蚀。正如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所言：“体育应该成为连接人心的桥梁，而非制造对立的藩篱。”唯有构建有关部门主导、平台联动担责、法律不断完善的综合治理体系，才能让体育回归纯粹，让热爱重归理性。

编辑：邬嘉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