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正见TrueView 刘萍
编辑 | 一白
今年元旦伊始,也是百度成立25周年之际。
在发给全员的内部信中,李彦宏先是强调百度始终走在技术最前沿,再话锋一转,称“要不断试错,要知道哪一天方向走错了需要迅速调整方向,重新出发,甚至要对自己的能力边界有清醒的认知,并且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以利再战!”
寥寥数语中,李彦宏似乎承认曾走错过方向。凭借搜索引擎创造的广告营收价值,百度雄踞BAT多年,后又因过分激进的商业化路径引发舆论声讨,且在外卖、团购、直播等新兴领域接连落败退出,烧钱的造车业务一再“难产”,百度掉队BAT已久,名誉和市值双输。
或是证明“迅速调整方向”说到做到,全员会后第一个工作日,百度就在PC端上线“AI搜”,来反击抖音、小红书去年相继推出的“抖音搜索”、“点点”等AI搜索产品。只是并未掀起太大的水花,没过多久,DeepSeek就引爆了全球,让同行们度过了一个“生性不爱笑”般的苦闷春节。
自2016年李彦宏宣布“All in AI”以来,虽经历过几轮技术大咖离职潮,但有文心一言大模型、萝卜快跑等AI及AI赋能产品在手,市场上质疑百度在AI领域的技术积累的声音较少,更多的是担忧其技术商品化能力。
但眼下,DeepSeek创始人梁文锋不仅成了“AI新贵”,走出的还是一条与李彦宏相反的开源、低价路线,打了大佬们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号称对标ChatGPT的文心一言陷入尴尬。
AI对百度未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李彦宏仍活跃在一线,并让兼具技术和销售背景的沈抖带队百度智能云。“DeekSeek时刻”到来,李彦宏的对手又多了一个。
01 迷途与迷失
2023年,当被问及百度何以如此快速地发布AI大模型时,李彦宏回应道,“是因为我们准备得更加充足、工程师非常努力,我们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长期的信念,让我们为这样的颠覆性创新做好了准备。”
时间回到2012年,深度学习在硅谷掀起人工智能热潮,有过多年硅谷工作经历的李彦宏想抓住这个风口,便在2013年成立了“百度深度学习研究院”,自己牵头当院长,安排原负责云计算等业务的王劲辅助该研究院的发展。
同年,李彦宏推动成立自动驾驶研发团队,王劲日后成了百度在自动驾驶领域的关键人物。
发展技术的核心是人才。李彦宏发起“少帅计划”,面向全球招募人工智能领域30岁以下的年轻研究人员,招募到了一批人工智能技术大咖,包括后成为字节跳动AI Lab总监的李磊。
在李彦宏的感召下,2014年5月,顶级AI科学家吴恩达成为“百度大脑”负责人,李彦宏亲自发内部信欢迎其到来。
此时,百度的AI人才储备到达一个巅峰期。但没等大家尽情发挥,层出不穷的“风口”就让百度乱了手脚,研究院的资源倾斜受到影响,李彦宏辛苦招揽的人才也纷纷出走。
2015年5月,时任百度研究院副院长的余凯宣布辞职,并带走了主架构师黄畅,共同成立地平线机器人,现在其市值已近1300亿港元。
2016年,李磊、顾嘉唯、张潼、邓亚峰等一批研究院中坚力量相继离职。即使李彦宏在当年9月正式宣布“All in AI”,但技术骨干力量的动荡,直到随着吴恩达、王劲等核心人物离开后,于2017年才暂告一段落。
铁打的阵营流水的兵,当时百度在国内人工智能领域仍稳居第一梯队。
2022年,李彦宏曾对外表示,这10年,百度累计研发投入超过1000亿,每年研发占比均超过15%,2021年更是高达23%。
其中最重要的成果,可能要当数大模型文心一言和自动驾驶萝卜快跑。
2023年3月,百度上线文心一言大模型,成为国内首个发布大模型的厂商。在自动驾驶领域,百度也做出了代表性产品。
财报显示,2024年第四季度,百度的自动驾驶服务萝卜快跑提供的自动驾驶订单为超过110万单,同比增长36%。2025年1月,萝卜快跑累计为公众提供的自动驾驶出行服务订单超过900万单。但在整个网约车服务市场,百度的市场份额仍非常小。
可以说,李彦宏“All in AI”的这些年,成绩可圈可点。问题在于,入局早的百度却没能利用尽先发优势红利,与同行拉出太大差距。
截至2024年11月,抖音豆包应用端的MAU(月活)为5998万,同比增长了16.92%,百度的文小言仅为1299万,增速只有3.33%,月之暗面的kimi则以1282万的月活逼近。
另据AI产品榜最新数据显示,DeepSeek在短短7天内完成了1亿用户的增长。
字节发布大模型虽然较晚,但得益于其强大的用户基础和推广能力,豆包迅速占领了用户心智。文心一言主要依托百度的搜索和办公场景,用户增长相对平缓。
李彦宏认为,如果抓住人工智能,百度就能变成一家完全不一样的公司,变成影响力比原来大的公司。
百度是抓住了,但还没抓稳。
02 求变者、追赶者
2024年冬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极越倒下,昭示着李彦宏寄予厚望的“造车业务”又一次失败,百度的第二增长曲线下折了。
BAT三家公司中,百度错过了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红利,在营收、市值上掉队多年。2016年李彦宏接受《财经》时,表示“我不能容忍的是,同样的东西,市场上已经有一个领先者了。”
不甘于做追随者的百度,却当了多年的求变者、追赶者。像是近几年大热的风口,包括外卖、社区团购、短视频直播、共享经济、电商、智能汽车等,市场早已有一个或几个强手,百度依然选择布局,但均未能复制出搜索业务的成功。
李彦宏不想光靠广告赚钱,也无法只靠广告赚钱。在2022年第一季度财报发布后,他在内部信中提到,百度的第一增长曲线(广告业务)面临压力,而第二、第三增长曲线在整体收入中的占比亟需提升。
造车业务本是第二、第三增长曲线的有力竞争者。百度入局汽车业务比华为还早,去年华为BU车业务都开始盈利了,但其困于资源分配和内部管理等问题。
2018年李彦宏对外表态,“百度不会自己造车,只做擅长的自动驾驶技术研发。”随着百度投资蔚来1亿美元又退出、投资威马汽车却扶不起来,2021年初百度宣布与吉利合作,以整车制造商的身份进军汽车行业。
对此,李彦宏改口解释,“百度从 2013 年开始做自动驾驶研究,技术很多都非常前沿,去求着人家说你要这个吧,得到的反馈通常是等别人先试一试。不造车,很难把我们的技术推向市场。”
在白热化的新能源汽车赛道,要想冲上牌桌,不仅要资金够多,声势还得足够大。参考雷军,准备好300亿元来烧,押上一生的荣誉和成就。
极越一夜闪崩,外部失火,内部也不太平。同期百度集团资深副总裁、智能驾驶事业群组负责人李震宇离职,在其任内,智能驾驶的商业化并无显著进展。
兜兜转转,李彦宏当初看不上的“云计算”,现在成了重要增量。
百度是国内最早做分布式计算的企业,在2010年3月举办的中国IT领袖峰会上,李彦宏却称“云计算这个东西,不客气一点讲,是新瓶装旧酒,没有新东西”。
2012年,百度总架构师刘栓林加入阿里任技术副总裁,和王坚搭建了阿里云的架构体系。
错过关键的优势积累期后,百度不得不付出更多的时间追赶。
据Canalys报告,2024年第三季度,在中国云基础设施服务市场,阿里云占约36%的市场份额,其次是华为云约19%,腾讯云约15%,三者合计约70%,而百度智能云屈居第四。此外,电信运营商的云计算业务也在快速崛起。
如今,在百度非广告业务中,智能云成为2024 年全年唯一的亮眼增长极,第四季度该业务收入同比增长达26%,主要受益于大模型驱动的行业解决方案(如电力调度、智能招聘)和AI云服务渗透率提升。
03 离破产永远只有30天
2006年,百度刚上市一周年,员工沉浸在股价成倍上涨的喜悦中,李彦宏给全体员工发了一封名为《百度离破产永远只有30天》的内部邮件。
李彦宏有危机感,但没能阻止一次又一次的重大危机发生。
2016年1月初,“血友病吧被卖”暴露出百度监管的失职。5月魏则西事件爆发,百度的公共形象降到了冰点。
“如果失去了用户的支持,失去了对价值观的坚守,百度离破产就真的只有30天!”李彦宏在2016年5月10日发布的内部信重申了该观点,并反思了公司对短期KPI的追逐导致价值观变形的问题,强调用户至上和坚守价值观的重要性。
上述两次危机重击的不止是百度的声誉,更是其赖以生存的竞价广告模式。由于整改,百度营收大降,要想不“破产”只能另寻出路。
也是在这一年,李彦宏喊出“All in AI”的口号,隔年请来号称“硅谷最有声望的华人之一”的陆奇担任百度集团总裁兼首席运营官,直接向李彦宏汇报。
陆奇将“All in AI”的口号变成行动上的策略,帮助百度业务聚焦,集中力量办大事。资本市场对陆奇也给予了认可,在他任职内,百度市值曾突破990亿美金,离千亿美金只剩一步之遥。
但“陆奇时代”仅持续了一年零四个月,2018年5月18日正式落幕。外界迅速做出反应,百度盘前大跌逾6%,此后其市值再也没有回到巅峰,目前仅300多亿美元,约是阿里的十分之一。
然而折腾了几番,百度的核心收入仍是搜索引擎。虽然AI口号喊得响,但还未形成“飞轮效应”,还与传统搜索引擎竞价广告的盈利模式存在冲突。AI搜索直接给出最相关的结果,以减少用户时间为亮点,直接削弱了广告效果,这或也是百度搜索此前“AI智能回答”功能时有时无的缘故。
除了深陷业务结构转换阵痛期,用户也在主动“抛弃”百度搜索。
在PC端,百度多次被Bing超越。据StatCounter的数据,2024年2月Bing市场份额为35.77%,百度为28.9%,2023年3-9月Bing更是连续6个月在桌面端份额超过百度。
在APP端,小红书、抖音等社交平台不断分流百度的搜索流量,广告商愈发倾向于在这些渠道投放。据公开报道,小红书的日均搜索量2024年四季度已接近6亿次,较2023年年中的3亿次实现了翻倍增长。
从“ALL IN AI”到智能云转型,百度的每一次尝试都暴露出公司在战略执行和业务聚焦上的不足,管理层的频繁变动更进一步加剧了公司发展的不确定性。
用户的信任没赢回,转型也不算理想,百度或许从未真正走出“30天破产论”的阴影。每一次转型努力都显示出公司对改变的渴望,但执行力和战略定力的欠缺让这些尝试收获寥寥。
2016年,李彦宏在《财经》专访中回应“有人认为现在百度的问题归根到底就是李彦宏个人的问题”的说法,他表示“我是创始人、CEO,百度任何的好和不好,肯定归功和归罪都应该是我。”
9年前那句“归罪于我”的坦承,如今更像一则残酷的隐喻:当创始人光环褪去,为决策负累,当战略摇摆演化成组织惯性,掌舵者的认知裁决与企业的增长困境,在百度二十五年的跌宕起伏中凝成了一对共生魔咒。
从搜索帝国的伦理失守到AI远征的进退维谷,历史照见的并非领导者担当的缺席,而恰恰是当“归罪于我”沦为周期性公关话术时,那个更危险的真相——在组织生命力与创始人权威的天平上,百度从未真正走出“李彦宏困境”:承认错误可以程式化迭代,但重建信任需要刮骨式革命。
在业务转型再度撞上“30天破产论”的回声里,或许该叩问的早已不是李彦宏能否担责,而是中国互联网初代教父的治理哲学,是否注定困在“认知闭环”与“执行断裂”的莫比乌斯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