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天津日报
前几天降温,总在想着盖什么被头(宜兴方言,指被子)好:鹅绒被、蚕丝被……盖几天,换一种,总感觉被头不够贴身,不够暖和。一天忽然听同事感慨:“盖来盖去还是棉被头舒服!”
“棉被头?”我陡然一惊。棉被头我也有呀。结婚时,母亲特意准备,给了我十床喜被呢。我抽空去了趟老家,整理衣柜的同时把一柜子被头翻了出来,那是我结婚时的喜被。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却依旧崭新,一针一线是那样齐整。抚摸着那喜庆的绸缎被面,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1998年,我结婚,我们那里那时弹棉花的几乎销声匿迹,已不再走街串巷。我母亲想方设法请来已经改行的弹棉花匠人,在家弹了五天四夜,弹了十床被絮。那棉花都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母亲从供销社买来的。
我那时候上班,早出晚归,下班就听到房间里“嘭、嘭、嘭”的响声,偶尔好奇开门探头。只看到师傅戴着口罩,腰间系着绷带,腰上斜插着一把二指宽的竹条,超出头顶的那头系着一根绳,吊住一张大弓。一支木棰,不停地敲击面前的“琴弦”。随着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弦响,“琴弦”不停地在棉花堆中起伏震颤、上下翻飞,触弦的棉花蓬松飞舞起来,顿时,满屋子棉絮像天空中飘来朵朵小雪花,如丝如缕,在周边弥漫、扩散、飘逸、升腾,直钻人的鼻孔。弹棉花的师傅衣服上、头发上、眉毛上都挂着细微的棉絮,活脱脱就是个“雪人”。我赶紧关上门,生怕鼻子里也呼上棉絮。
棉被基本成型,师傅将经纬纱线根根牵扯起来,像鸡啄米似的,铺到棉被上。师傅知道这是结婚的喜被,所以做得特别讲究,加用几根红纱线点缀棉被四周,并描上大红的“囍”字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等字样,表达自己对新人的美好祝愿。
母亲很满意,而年轻时的我心气高,倒觉得这传统手艺未免太老套了些,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当年若没有母亲那般珍惜,现在只怕想补救也没法了,不说那些师傅难找,找到了还能弹吗?传人更是难找到了吧,因为几乎没有市场,更因为我们早已习惯并青睐于“机器制造”。人到中年,蓦然回首,才发现那些“手工制作”带着情感和体温的价值是宝贵的。
结婚后才发现,这些被子是1.5✕1.8米的传统尺寸,根本不适合我们两个人。我1.68米,我先生1.80米,都人高马大,竖头一拉就露脚,横向一拉就露腰,只好重新去买机制的2.2✕2.3米大被子。
过了几年,母亲又帮我备置了几床蚕丝被,说这个蚕丝被对人体有益,又轻又贴身。确实如此,当然,这个不再是传统尺寸了。后来陆陆续续,家里添置了好多被子,柜里塞得满满当当。
因为喜被一直没用,依旧簇新,绸缎被面经过岁月的沉淀泛着温润的光泽,更加漂亮。母亲曾说要不拆了改做成2.2✕2.3米的?我立马否决。多年过去,母亲把那几床喜被珍藏在柜子里。而在我心里,这几床喜被虽然仅盖过几回,却从未想过要拆掉。
每次开柜看到喜被,便会想到母亲当时竭尽全力购买最好的棉花、千方百计找寻匠人以及一针针地仔细缝合的样子。现在大都用现成的被套,年轻人只怕如何缝被头都没见过吧。而这些,都是一个母亲对行将出嫁的女儿涌出的爱和祝福啊。
岁月流转,弹指一挥间,那几床喜被在我心中的位置却愈发珍贵。因为那不仅仅是被子,它附带的是爱的絮语、家的味道以及柔软的记忆中母亲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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