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朔 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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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子衿

　　世间最烈的药，应是忘川的水。它的烈，人间找不出一味药材与之相配。死去的魂灵，喝了忘川的水，前世今生尽忘，再去轮回，又是一片赤子之心。

　　彼岸花，花开忘川河畔，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这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妖艳如血，积淀着多少人的生生世世。血染的颜色，触目。

　　此去经年，只留下它，曼珠纱华。

　　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

　　没有了？懊恼的轻跺着脚。师兄你，你……一时又找不出怪责的词，只得道，你耍赖！

　　面前的白衣男子哑然失笑，这小师妹，怎么又是我的错。每次听故事，听到不是自己喜欢的结局，就然后呢，然后呢的追问下去，结果就是师兄师姐见了她就要躲，生怕那然后呢从剑舞坪一路追到承天剑台。

　　怀朔也认了自己倒霉，偏偏不能对这个叫璇玑的小师妹说不，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跳脚的模样，清秀的眉眼间展露出淡淡的微笑。

　　好好，是师兄的不是。好脾气地认了，然后，然后我不记得了。

　　听得这话，璇玑才一脸‘本来就是你不对’的笑容地一蹦一跳跑去拾剑。

　　昆仑琼华派对于璇玑已经由陌生渐渐转为熟悉，这个好说话的师兄，带着她从山门走到五灵剑阁，再从卷云台走到醉花荫。顺带讲些门规戒律，事无巨细的样子让璇玑不禁想到是不是该把爹带来和师兄比比看谁更厉害。

　　师兄，师兄！这些师叔都有讲，不说这个了！

　　嗯？哦……怀朔习惯性的微微涨红了脸，转身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对身后的小师妹到，你别走，我去提盏灯。

　　琼华的傍晚月凉如水，繁星疏落。正在璇玑感到一阵阵冷风陌名地涌来，怀朔已经提了灯来。纤细的绿纱拢成精致的莲花，花心处一支短小的红烛照出温暖的光晕。星星点点散落在四周的草地中，昆虫如感受到阳光一般发出低吟声。

　　师妹！温婉的笑靥，竟温暖到掩盖了手中的灯。抽丝剥茧，心中绽开的思绪说不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璇玑师妹？滚了墨蓝的白衣随风画出微微的弧线，一如眼前舒展的眉。

　　没，没想什么……比前言不搭后语还遭，摆明思绪出了格。突然涨红了脸，转身便跑。

　　怀朔一脸错愕，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莫不是嫌刚才提灯太慢……半晌，想起灯还在自己手里提着，忙追上去。

　　师妹！小心啊，提上灯！

　　谁要你管！

　　师妹！

　　…………

　　师妹，那里是思返谷，别跑了！

　　那年，璇玑初到琼华两月，她记得薄雾初起的夜晚，有人提一盏绿纱莲花灯，是怀朔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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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蜉蝣

　　扬州三月，是谁垂柳河畔，低吟浅唱隔世的情殇。素手拨弦，泪眼看花。湿了丝罗帕，提笔却无言？

　　夏鸣虫？师妹怎么想起来要这个？怀朔剑舞到一半，隔着隐约的气流看着突然跑过来的璇玑，边喘气边急切地描摹着，生怕怀朔认错。

　　师兄！师兄！你有没有在听！

　　嗯，我在听。见她又是跑得一头薄汗，怀朔有些无可奈何，你啊，每次都是这样，小心一点。说罢取出怀中的帕子。轻轻抹去璇玑额角的汗珠，滑过眉间，却见璇玑的脸上一片嫣红，这才发觉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亲昵，忙收回手，轻咳一声背过脸去。

　　刚才，刚才说……璇玑一向伶牙俐齿，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孩子，懵懵懂懂尚未理解什么是男女之情。

　　讨厌，又在师兄面前卡住了，都是怀明师兄！你不要笑了！我来找怀朔师兄，请他帮我捉双虫子而已。

　　没，没什么。小师妹你可是真爱出难题给怀朔师弟。这虫子昼伏夜出，看来这一晚怀朔又不用睡了。

　　师兄！怀朔忙摆手，无妨，师妹不过是要只虫子，不碍的。

　　女孩子啊……怀明一脸大彻大悟，就喜欢这些小东西。不能吃不能喝，还要费心养着。双眼一转，我说璇玑师妹，莫不是要给紫英师叔？

　　怀明师兄你真是话多！我就是要给紫英师叔怎样啊！

　　好了好了。怀朔知道今天剑是练不了了，索性收剑入鞘。师妹，我记下了，改日捉到了，我送去给你。

　　嘻嘻~还是怀朔师兄最好！马上绽开了笑脸，三步两步跳开，拉起怀朔的右手尾指一钩。就这么说定了！转身又跑开，鹅黄的飘带悠悠晃出视线，带着模糊的温暖，在怀朔嘴边荡开笑意。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半月后。

　　什么声音？怀明推门便听到细微的虫鸣。一扫发现桌案上平白多出了个虫笼。低低浅浅的声音正是从这里传出的。

　　夏鸣虫？不是给璇玑了吗？怀明看着在角落里整理书籍的怀朔。

　　嗯……怀朔手中的书页声停顿了片刻，又发出沙沙的响声。没什么，师妹不知哪里听说紫英师叔不喜欢这些小玩意，不要了。我且听了它们鸣声，觉得悦耳，就留下了。师兄要是觉得吵闹，我便换个地方安置。

　　不碍不碍。怀明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摆了摆手。

　　那打扰师兄了。怀朔站起身子，理正道服，这是师兄前些日找的典籍。

　　啊？哦，有，有劳师弟了。

　　师兄要是没事了，怀朔还要去陪璇玑师妹去承天剑台寻把新剑。

　　一颦一笑，有情无情，谁人说得清？

　　不过，师妹，你若是开心，便好，一切都好。

　　人常道，天难老。天却笑，人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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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黍离

　　璇玑曾经以为，妖界并非无坚不摧，有掌门，有玄霄师叔，有紫英师叔，一切都会过去。等妖界离去，一切又是如常。师姐师兄还在一起修行，斩妖，仗剑。守着那些有些烦人的规矩，其实，也不是件坏事啊……

　　可是，怀朔师兄，你骗人！

　　你离开的时候，不是答应过我会没事吗？你说紫英师叔会回来，可是你呢？怀朔师兄，你又去哪里了？

　　琼华下雪了，师兄，很冷的。大家都走了，可是师兄，我想等你回来。

　　璇玑推开那扇熟悉的门，罡风呼啸，夹着冰雪一股脑灌进去。空无一人的寂静，冷得璇玑不禁打起寒战。昨日种种，仿佛还在眼前。

　　明明是夜半三更，自己偏偏要去敲怀朔师兄的房门，说如果不快些的话又赶不上紫英师叔了。

　　明明是修习时间，自己偏偏要去拉怀朔师兄的衣袂，说你看现在师叔不在师兄你陪我去醉花荫看凤凰花开了没有。

　　明明，明明师兄你还在，紫英师叔为什么说你死了……

　　死，是苌弘化碧还是望帝啼鹃，还是，怀朔师兄，你看见了忘川的曼珠纱华？

　　夏鸣虫的竹笼还紧紧握在手里，璇玑慢慢倚壁坐下，点燃身边的莲花灯。

　　师兄，这是琼华最后一盏完整的莲花灯了，不知道，是不是当初你为我点的那一盏。

　　微弱的灯火，模模糊糊照出周围的轮廓。怀朔清秀的眉，温婉的笑，却渐渐清晰。

　　师兄，大家都说你对我最好，可是你说过的话，怎么都没做到。

　　你说最美的是十月的塞北漫天飞雪，守城的将士为天边的亲人吹一曲胡笛，归乡的鸿雁伴着苍茫的笛音找寻来时的路。还有五月江南烟雨迷蒙，绣坊的女子为心上人拓一卷苏绣，纤细的银针伴着细腻的纹路描摹着相思的脉。有朝一日定会带我去看。

　　可是没有。

　　你说生死由天，妖界来势汹汹，若是我有一日不归，不要伤心。

　　可是没有。

　　你说师妹，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莽莽撞撞，等师兄回来，再陪你选把称手的好剑。

　　可是没有。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谁人说？

　　灯燃尽了，师兄，我应该好好罚你。

　　不如，就罚你，好好等在曼珠纱华旁，不许一个人偷偷喝了忘川的水。

　　怀朔师兄，我想，我就快看到了。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怀朔师兄，若来世，君莫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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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英啊紫英，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重？心语自嘲的笑着，她很明白，紫英并不是招摇之人，那么就有两种原因。一是他确实对自己的武功来了兴致，二是为了琼华那些个弟子能多悟一些东西。本来这也无可厚非，毕竟现在琼华处于紧张的状态。可是紫英这种做法明显就是很让她伤心，只要紫英提出，自己一定会教他，为何要如此。即使自己放慢了速度，也没有多少人会想得到悟自己的武学吧，在他们看来，多半是不屑！紫英啊，你的一片心是白费。自己何尝不是呢，那些糕点，自己连菱纱几人都没有告诉，给了他一大半，他转眼间就分了。小紫英，你在浪费我的心啊……说到底也是怪自己，太过招摇，或许，这件事之后，我该放手了。可是，我真的能放的了吗？

　　“心语~~”不远处的璇玑正在向她招手。在璇玑身后，正是一脸微笑的怀朔。璇玑自上次喝了紫英泡的茶后，就对心语佩服得不得了，也忘了心语是她情敌的事。

　　“怀朔，璇玑。”心语微笑的向两人打招呼。又引来一阵私语之声。

　　“不公平，明明是我先和你打的招呼，心语为何要先和怀朔师兄打招呼。”璇玑撅着小嘴道。

　　哑然失笑，璇玑，还真是个孩子啊！如此孩子气！

　　“那璇玑想要怎样呢？”

　　“嘻嘻，听说心语用那个什么太极打败了紫英师叔，教我好不好？”璇玑笑嘻嘻的问道。

　　“璇玑！”怀朔一惊，打探旁人功法不仅是武林大忌，也是修真界的大忌，“心语不要介怀，璇玑她开玩笑的。”

　　“怀朔师兄……”璇玑不满的嘟起了嘴。

　　“怀朔，没有关系的。”心语笑笑，看向璇玑，“好啊。”

　　“真的？！”璇玑高兴的道。

　　“当然是真的。”心语笑笑，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不明天，你起早一点，我教你啊。怀朔你也可以来。”

　　“心语，这……”怀朔毕竟不是璇玑，还有所顾虑。

　　“没关系的，太极在我的家乡可是人人都会的东西。”心语笑笑，摸出两块玉佩，递给两人，“这玉符可在你们有生命危险之时保你们一命，权当作礼物送给你们好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要。”怀朔拦住璇玑，“心语你已经答应教我们武功了。”

　　“和这没有关系，当我是朋友就收下。”心语笑着道。

　　“谢谢你，心语。”璇玑才不管那么多，接过东西道谢道。

　　“不用。”心语敛下真实情绪，你们正值青春年少，应该有大好的前程，不应该成为琼华的牺牲品，不该……

　　告别两人，心语继续在琼华里闲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醉花荫。盛开的鸢尾花，粉红的花瓣，随风飘散。打量着盛开的凤凰花，心语心中惆怅，紫英，我该怎样对你才好，才不会让自己受伤。

　　飞身坐在凤凰花树枝上，心语取出青碧玉笛，放在嘴边缓缓吹奏。曲调凄婉哀愁，让人听的揪心不已。

　　本在房内打坐的紫英隐隐听见笛声，睁开疑惑的双眼。这笛声竟让他心中隐隐作痛，随着笛音，紫英来到醉花荫。

　　刚到醉花荫紫英就听见一声低喝：“姑娘真有闲情逸致，来着醉花荫吹笛！”

　　“重光长老真是谬赞了，本姑娘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心语收了青碧玉笛，冷眼看着凤凰树下的两人。

　　紫英一惊，连忙收敛心神，他知道心语的武功有多高，如果不小心，就会被察觉。

　　“哼，逞口舌之利！”重光冷冷的道。

　　“这口舌之利也要有人送上门我才能逞啊。”心语坐在枝干上，漫不经心的晃着两只小腿。

　　“你――”

　　制止重光，青阳道：“姑娘来琼华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如若没有，就赶紧下山吧。琼华、最近不太平。”

　　“呵~~真是好笑。青阳重光两位长老一向不问世事，怎么现在关心起来琼华了？”心语讥笑道。

　　“姑娘从何得知我们？”青阳疑惑的道。

　　“青阳，你何必跟她?嗦……”

　　“重光长老真是火爆脾气啊，十九年的隐士生活还是没改掉，真是。”心语配合语调的摇了摇头，“难怪这么多年修为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要是你师父，保管被你气的从地底爬上来揍你一顿！”

　　“你――！！”重光一道剑气瞬发。

　　“想打架，你们俩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心语冷笑的化解了重光的剑气。

　　“姑娘来琼华到底有什么目的？！”青阳冷下脸来。

　　“我嘛~~自然是对琼华的禁地有兴趣，不知两位长老觉得如何？”心语笑嘻嘻的道，可是却让两人背后发寒。

　　“你到底是谁？怎知禁地……”重光心下大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重光长老难道没有听过这句话。”心语冷笑的从树上飞身而下，“玄霄身上的那块灵光澡玉在夙瑶那里，可是被夙玉带走的那一块如今可是正在琼华派内。”

　　玄霄？玄霄师叔？！紫英心中惊讶。

　　“姑娘似乎对琼华很熟悉？”青阳皱了皱眉。

　　“熟悉谈不上，只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本姑娘全知道而已。”心语淡淡的道。

　　“你想怎样？姑娘既然都明白，也知道妖界快进来吧。”青阳道。

　　“妖界？是指幻暝界吧。”心语讥笑道，“怎么，你们又想网缚妖界？”

　　“姑娘此言差矣，我和重光已经隐居十九年，自然不会为外界所干扰，琼华之事我们也不会过问。”

　　“那请问两位长老为何过问小女子之事？”

　　“你――！不要太过分――！！”重光长袖一甩。

　　“哼，过分？哪有你们琼华十九年前做的事过分，简直是龌龊之极！”

　　“姑娘请慎言！”青阳不悦的道。

　　“为一己之私，妄图升仙，网缚妖界，摄取幻暝界灵力，屠戮幻暝界生灵！致使生灵涂炭不说，擅自动用水灵珠，更改山下地脉，导致月牙村干旱数年没有人管！你琼华犯的罪孽，实在是太多了。”心语冷冷的道。

　　“笑话，妖物该杀，留着他们是祸害！姑娘一个人类，竟是妖界的走狗，真是看不出！”重光冷冷的道。

　　“果然是人心成魔。”心语摇摇头，不再言语，“我不想多说，你们走吧。”

　　“你――”

　　“如此，告辞！”拦住重光，青阳淡淡的道。

　　“紫英啊紫英~~这样的琼华派我实在是不想帮，为何你生在琼华呢。”心语喃喃的道。

　　心语~~十九年前琼华真是如此吗？紫英悄悄的退出醉花荫，跌跌撞撞的回了房。